周靖反倒笑了:“没嫁给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想当侯府主母,拿到威宁侯在军中经营多年的人脉和势力,就必得嫁过去才行,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没道理我既想夺老威宁侯的人脉和势力,还指望自己男人渊渟岳峙,有大将之风,他要真是撑得起来,那还有我的事吗?”
周萱咯咯笑了起来:“那天我进宫去见大姐姐,她也问我了,说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也反问她,皇太子无明君之像,守成也便罢了,却绝不会是锐意进取之君,大姐姐英才天授,委身于他,岂不是辜负了?”
周靖手扶住幼妹肩头,忍不住微笑起来:“大姐姐是怎么说的?”
周萱将手覆盖在肩头姐姐手背上轻轻一拍,复又将手收回,语调轻松:“大姐姐说有失必有得,且看自个儿怎么权衡了。”
周靖似是唏嘘,似是发笑:“明白了。”
“二姐姐,咱们姐妹三个是在娘的灵位前发过誓的,非要闯出一番天地来,叫天下男子知道何为巾帼不让须眉不可!”
周萱脸上笑容慢慢淡去,神情中呈现出一种这个年岁不应当有的冷凝与执着:“娘还在的时候,多少人在我们姐妹仨面前嚼耳根子,就因为娘没能生个儿子,又不主动给爹纳妾,他们说娘悍妒不逊,绝了周家的后,又说女儿生的再多也没用,早晚都是别人家的,可女儿怎么了,女儿就不是爹生娘养的吗?凭什么只有女儿就是绝了后呢?女儿不是人吗?就算是为了娘,我们也得争这口气!”
她冷冷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人也同样冷冷凝视着她。
半晌过去,周萱转过身去,面对着姐姐周靖:“为了周家,也为了我们姐妹三人当年许下的宏愿,大姐姐能毅然决定嫁入东宫,再亲手摧毁东宫,分化天家父子的权柄,二姐姐也嫁去了威宁侯府,同一个懦弱无能的男人度日,我当然也可以嫁给薛追。前九十九步都走了,难道还差这最后一步吗?”
周靖没有说话,只伸臂过去,无声的抱住了幼妹。
周萱依偎在姐姐怀里,声音压低,又轻又柔,仍旧桀骜难掩:“陛下之所以隐忍周家多年,不就是因为爹爹没有儿息,只有我们三个女儿吗?可是谁又说过,九五之位只能让男人坐呢!”
第191章 搞宅斗不如造反11
已经是五月的尾巴,春天终结,初夏姗姗来迟。
宫中女眷纷纷改换夏装,寝殿中厚重的帘幕也都被取下,换成轻薄透气的软纱,湖州府又开始向宫中进献团扇,每到早晚时分,惠风和畅之时,便能见到容颜姣好的宫嫔们手持着玉质或者象牙质地的团扇分花拂柳途径御花园,美不胜收。
因为陈贵妃的缘故,皇帝接连冷落皇太子月余,这份漠然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观,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皇太子本就不是谨小慎微之人,短暂的忍耐几日倒还可以,但若是将战线拉长,打一场对抗战的话,便非他所长了。
天气愈发炎热,皇太子也愈发浮躁,难以静心,几次在朝堂中同皇帝争执起来,然而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两座大山同时压了下来,想也知道他讨不到好,只能碰一鼻子灰。
再兼之陈贵妃暴毙而亡,后宫顶层权力出现真空状态,皇帝出于某种报复性的心态,没有将宫权交付到皇太子妃手中,而是令石贵妃摄六宫事,统御宫嫔。
石贵妃之所以能够晋为贵妃,便是因皇帝顾忌皇太子而无法废黜陈贵妃给她一个公道,所以才在陈贵妃死后将她晋封为贵妃,聊做补偿。
而石贵妃被自己视为姐妹的陈贵妃蒙骗多年,被害落胎,以至于终身无子,心中怨囿可想而知,又出首状告,致使陈贵妃殒命、东宫之位动荡,想也知道她与皇太子之间绝无转圜可能。
石贵妃此前多年无出,却能稳居妃位,自然不是蠢货,看出皇帝与皇太子之间的嫌隙,也有意为自己寻一条后路,接旨摄六宫事之后,便奏请皇帝,道是自己膝下孤单,希望收养生母早逝的七皇子为养子。
皇帝欣然应允。
皇太子由是愈发不安。
偏生皇帝的态度分外暧昧,对皇太子冷若冰霜,时有苛责,对着皇太子妃和皇太孙时,却是和风细雨,体恤非常。
他如此为之,连带着石贵妃也不敢在皇太子妃面前失礼,二人见了面也是互行平礼。
心腹为此颇觉忧虑,悄悄向皇太子进言:“陛下到底是顾及太尉的,这才会区别对待殿下与皇太子妃,怕只怕太尉想保全的也只是皇太子妃和太孙,却舍弃了殿下您啊!”
皇太子脸上神情阴晴不定,训斥了那心腹,强笑道:“太尉断不至此!”
心里边却有些打鼓,再见到妻儿之时,便暗暗添了几分防备。
天家父子你来我往、试探对方底线的时候,西凉前线传来消息,日前太尉周定方兵分三路,共同出击,然而两国边界处地势复杂,山地迭起,盆地错落,太尉所部不见踪迹,吉凶未卜,同另外两部断绝消息已有五日之久。
消息传回朝中,皇帝默然良久,朝臣们觑着皇帝神色,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应当派遣小股精锐部队前去搜寻,太尉老谋深算,应当只是暂时失陷,没有性命之忧;有人说是应当再度派遣将领前去稳定局面,以免战事不利,丢了关内门户;还有人说太尉贪功冒进,致使边关战事糜烂至此,应当问罪处罚……
皇帝的态度很暧昧,一边询问朝中谁人可再度挂帅,出征西凉,另一边又说太尉三朝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皇太子听他这般言说,心就凉了一半,虽说岳父真正在意的可能是长女和外孙,但自己这个大女婿总也能捎带一下,跟着沾沾光,可要是周家倒了,岳父被问罪……
自己就真的只剩下空荡荡的大义名分了。
朝堂上的消息很快传到各方耳朵里,皇太子妃不动声色,如常教导皇太孙读书骑射,周靖也不显露慌色,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反倒是周萱很符合自己人设的慌了,叫人去把自己心爱的枣红马牵过来,哭着要到边关去找爹爹。
薛追连忙将她拦住:“萱儿,你别犯傻!行军打仗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一个不好,是要丢掉性命的!”
周萱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哽咽道:“那是我爹爹啊!我已经没有娘了,不能再没有爹爹!”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那双剔透的眼眸里掉出来,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薛追的心也开始一抽一抽的疼,半晌之后,豁然道:“我替你去!萱儿,相信我,我会把你爹爹平安无事的带回来的!”
周萱一把拉住他:“不,你别去!战场很危险的!”
薛追宠溺的看着她:“傻丫头,我不去,难道让你去吗?你是千金小姐、金枝玉叶,我只是一个武夫,除了些许微末功夫,什么都没有,要是能趁这个时机建功立业,或许别人就不会再取笑你了,你的家人们也会接受我们之间的感情!”
且此时周太尉虽不知失陷何方,但周家还在,周家几代栽培的势力还在,有这些人在旁相助,总比他没身份、没背景,孤身闯荡好得多。
周萱甚为动容,一双美眸盈满了不舍与关切:“阿追哥哥,你此去多多小心!”
薛追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发丝:“萱儿,等着我,我会将你爹爹平安带回来的!”
周定方及所部不知失陷何处,下落不明,这消息无论是对于朝堂,还是对于周家三个女儿,所造成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起初,皇太子还能耐着性子去等,往正殿中去宽慰妻子,安慰自己会有好消息传来的,然而他本就不是什么坚韧不拔之人,接连数日的等待逐渐将他的忍耐损耗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