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养母,这个世界里赵姬寿数不久,带着儿子从赵国来到秦宫之后,没几年便染病去了,那之后,在华阳太后的指派下,十几岁的嬴政有了一位养母,后来嬴政登基为王,这位养母便顺理成章的做了太后。
嬴政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脑海中愤怒的火焰同样逐渐熄灭。
他笑了。
所谓的元后不重要,继后不重要,太后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嬴政。
他是秦始皇帝!
赵高拿到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玺,便以为是得到了执掌天下的权力,李斯趁大局未稳、与赵高暗合,自以为能够苟延残喘,保全富贵,而胡亥则以为赵高篡改遗诏之后,他便是秦朝名正言顺的二世皇帝。
可笑!
前一世嬴政死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亲手创建的帝国走向崩溃,无力回天,那时候他愤怒、悲哀,恨不能生噬其肉,可是那些情绪对于时局而言没有任何益处,只是无力而悲愤的哀嚎。
死了的秦始皇帝什么都不是,他的愤怒不值一提。
但活着的秦始皇帝所向睥睨,不惧怕世间任何人或事,他的愤怒能够使得天下人为之战栗胆寒!
……
始皇帝虽死,然而余威犹在,再加之返回咸阳之后须得为其收敛入葬,故而马车里虽然盛放了大量的鲍鱼烂虾,但是嬴政身上仍旧干干净净,未曾沾染。
嬴政重新睁开眼睛,扶正衣冠,整顿形容,一切归置结束之后,他正襟危坐,开口传唤车帘外御者:“是谁在外御车?朕归矣,速来听命!”
这声音虽轻,落到驾驶马车的御者耳中,却如雷霆万钧,一时周身震颤,不能自已。
嬴政所亲近的侍从官是蒙毅,外出时候让他与自己乘坐同一辆马车,在内时候让他侍奉近前,赵高与胡亥之所以能在始皇帝死后钻空子篡改遗诏,只是在时间上巧妙的占了便宜——
始皇帝东巡之时深感不适,令蒙毅往会稽去祷告山川,等蒙毅折返回程之时,局面已经为赵高、李斯所掌控,一切都来不及了。
此时赵高与李斯刚刚矫诏令皇长子扶苏自尽,蒙毅尚且身在会稽,除去极少数几个赵高心腹之外,无人知晓始皇死后短暂的权利混乱。
蒙毅是始皇帝身边最得信重的护卫官,皇帝周遭扈从尽数听命于他,赵高与胡亥能瞒得过其余人,却瞒不过这群侍从左右、护持皇帝平安的卫率,如此一来,便以关东不稳、六国余孽心怀不轨为由,要求一应侍从封锁消息,秘不发丧,待到返回咸阳之后,再为秦始皇帝举行隆重而浩荡的国丧。
嵇淮原是蒙毅麾下部将,受令卫护皇帝之后,深觉荣耀,此次随从东巡,更是兢兢业业、敬小慎微。
他祖籍关内,是正经的老秦人,六国之人很难理解老秦人对于秦始皇帝的尊崇与敬慕,对他们而言,秦皇不仅仅是皇帝,而是至高无上的神祗。
可是神陨落了。
即便求道四方,动用一切人力物力寻求长生之法,也没能阻挡死亡的召唤,皇帝驾崩了。
消息传来,嵇淮放声大哭,如丧考妣,始皇帝驾崩了,秦人的天塌了。
虽然也有二世皇帝,但二世皇帝怎么能跟始皇帝相提并论?!
怀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悲怆与敬慕,嵇淮驾驶着承载着始皇帝尸身的马车返回咸阳,他不再说话,目光也变得暗淡,路上饿了就吃、渴了就喝,麻木而机械的维持着自己的生命,以此祭奠一个伟大存在的逝去,直到……
他听见马车里的始皇帝出声传唤。
嵇淮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又或者是自己在这极致的感伤与悲怆中产生了幻觉。
嵇淮死死的捏着缰绳,以一种绝对不符合时下仪礼的动作,满面骇然的转过身,紧盯着随马车行进而轻颤的车帘不放。
真的是幻觉吗?
鬼使神差的,嵇淮弯下腰去,伸手拨开了马车的帘子。
马车内秦始皇帝直身正座,神情冷厉,眸光锋锐如鹰隼。
嵇淮只看了一眼,但觉浓重威仪扑面而来,霸道逼人,且惊且喜且惧,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战栗,恭敬而臣服的叩头下去:“臣嵇淮恭迎陛下归来!”
嬴政几不可见的点一下头,手握佩剑,语气森冷:“传朕令,行程暂停,原地休整,虎贲营防守周遭,全力警戒!”
嵇淮没有半分迟疑,当即顿首应声:“是!”
……
皇帝身边没有近侍之人,嵇淮虽受令,却不能擅离左右。
毕恭毕敬的将车帘放下,嵇淮重新回到驾驶位上,勒住缰绳使得马车停止前进,旋即举鞭连甩三下,空气随之颤动,噼啪震响。
这是始皇帝身边亲卫向左右传达皇帝之令标志,同行的官员、侍从们大半不知始皇帝业已驾崩,闻声立即停止前进,寻声望去,知情人则是猝然变色,惶惶不可自己。
嵇淮挺直身体,高声道:“虎贲卫嵇淮受命传皇帝令,行程暂停,原地休整,虎贲营防守周遭,全力警戒!”
令行禁止,此令入耳之后,闻讯者纷纷勒马停住,原地休整,与此同时,距离此处最近的虎贲卫们骑马奔赴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向绵延十数里的队伍传达命令。
“奉皇帝令,行程暂停,原地休整,虎贲营防守周遭,全力警戒!”
“……”
“奉皇帝令,行程暂停,原地休整,虎贲营防守周遭,全力警戒!”
短短片刻时间,这命令便在长达十数里的队伍当中得到贯彻,行程中止,所有人原地休整,虎贲营奉令防守,等待皇帝进一步的命令。
虎贲卫们的高喊声传入耳中时,胡亥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猝然将怀中美人推开,他霍然站起身来。
“先生,你听!”
胡亥惶恐不已,咬着手指头,脸色苍白:“虎贲卫奉命传达皇帝的命令——皇帝!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