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龙城幽幽喃喃轻唤, 目光悠远地抬眼望向远处的幽黑色的东海。
她坐的这儿, 曾经是海龙城最高的摘星楼所在。
虽然没有亲眼得见祖辈们口耳相传的海龙城盛景,可是, 幽幽只要闭上双眸, 便能从羊皮画像上想象出当年海龙城的繁华。
幽幽饶有深意地轻笑, 涂了海棠花汁的指甲轻轻一抠,羊皮图的边缘便豁开了一个口子。
她低头小心地将羊皮图上层撕开,露出了下层的地宫图纸。
地宫图纸只绘出了一部分地宫的地形图【悬头门】、【碎影道】、【浮雕廊】、【镇墓棺】。是的, 图纸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后面什么都没有画。
只因,三年前的景啸海只走到了【镇墓棺】这里。
幽幽噙在嘴角的笑意耐人寻味,她准备好了一个惊喜给柳溪与景岚,也希望那两人能还她一个惊喜。
她将两层羊皮重新合起,小心收入怀中,侧脸唤道:去两个人,盯着柳溪跟景岚,必要时候,能帮个手就帮个手,我想他们两个能多活一阵,至少再帮我开几个机关门。
是,主上。小厮恭敬地点头
幽幽忽然蹙起了眉头,心疼地道:去几个人,帮阿藻收个尸,花了本姑娘那么多年的银子,绝不能留这儿白给蚂蚁蜘蛛啃了。
是!
小厮相互分好了任务,便各自干活去了。
幽幽轻叹一声,阿藻啊,希望你没有白死。
且说景岚与柳溪在那道双鱼石门前反复查看了许久,门上没有门环,四周也没有凸出或是凹陷的机关口。
景岚与柳溪最后不约而同地仰头望着石门上的双鱼,开启石门的机关只能在这儿。
我去试试。
景岚话音才落,便一跃而起,用凝光在双鱼上敲了一下。
双鱼一动不动,石门也一动不动。
柳溪附耳在石门上听了片刻,里面也没有什么异响。
难道这双鱼是转的?景岚再仔细看了一眼双鱼的眼睛,唯有眼睛处是凹下去的。可是,这里并没有踩踏的地方,要准确无误地把剑锋刺入双鱼眼睛,她一个人根本做不到。
阿岚,你刺上面那条,我刺下面这条,一起带着往下转试试。柳溪抽出惊月,我数三声,我们一起上。
景岚点头,将凝光也抽出了剑鞘。
一
二
三!
两人一齐跃起,一刀一剑刺入了双鱼的眼睛,借着下落的势子硬是将双鱼转动了半弧。
咯咯!
石门里面的机杼声骤然响起,石门随后从中缝处缓缓分开约莫一个身子的宽度。
一股刺鼻的腐臭味从里面传了出来。
柳溪捏袖捂住口鼻,却看见景岚走向了最近的一盏石灯,阿岚?
铿!铿!铿!铿!铿!铿!
景岚只觉虎口吃痛,硬生生地用凝光将壁上的石灯连同石座一并斩下。
她有些吃力地抱起石灯,走到了石门中缝前,屏息将石灯放下,挤入了石门之间。
我倒要看看,这次怎么断我后路?景岚随口解释一句,便用衣袖捂住口鼻,借着石灯的微光,往里面瞄了一眼。
里面的石壁都透着一抹青幽色的荧光,像是用夜光石材雕刻成壁,越深处的青幽色就越亮。
石壁上镂刻着好些阴文,这里隔得远,景岚看不分明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字?地上散落着破碎的棺板,这里面似是来过人,甚至还在里面大肆搜刮过什么。
棺板既然是开的,棺椁里面的尸体或是凶物应该是在外面的。
若这座海龙陵是两百多年前的夜氏皇族陵墓,那棺椁里面的尸体或者凶物应该早就朽烂了。
景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放在石门门缝间的石灯火焰,火焰依旧,没有熄灭的意思。
这墓室里面气流顺畅,就不是适合存放尸首的地方。
那腐臭味怎么样都不会是棺椁里面的尸体或是凶物传出的。换句话说,就是这棺椁里面应该有其他尸首,而那些尸首应该是近几年死在里面的。
景岚莫名地一阵心悸,蓦地心口一凉。
千万,千万别是爹。
景岚在心底默默祈祷,神色变得极为凝重。
柳溪用衣袖扇了扇门缝处飘出的腐臭味,要不,再等会儿进去?
不必,我能忍。景岚揉了揉鼻子,提着凝光当先从门缝间钻了进去,只往前走了一步,便一脸震惊地呆在了原处。
怎么了?柳溪瞧她神色不对,快速钻进来后,便顺着景岚的视线望去。
只见一人一兽僵持在棺椁首正对的雕龙石壁上已死多时的男子垂着脑袋,前胸被龙爪穿心而过,双手合握残断的枪尖,正正地扎入了身前的巨兽脑中。
巨兽颈子上套着铁链,铁链的另一头缠着棺椁的青铜脚,似是巨兽硬是拖动了沉重的青铜巨棺,将这人顶在了石壁上。
虽没有亲眼得见当时这一人一兽打得如何激烈,可从这墓室的凌乱来看,定是这人用铁链缠锁住了巨兽,却没想到巨兽的力量竟如此巨大,这才一人一兽同归于尽了。
景岚并没有回答柳溪的话,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甚至身子也开始瑟瑟颤抖了起来。
阿岚?柳溪担心地凑近了她,刚想探下她的额头,却被景岚反手拂开。
只见景岚似是魇了似的快步走到了半倾的青铜巨棺边,扯起了铁链的瞬间,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她疯狂地喃喃自语,这条铁链是父亲每次寻矿必带的。
景啸海一生打造过不少神器,他最得意的一件并不是他给自己打造的银枪【追魂】,而是他用了十年淬火打造出的这条寒铁链。
轻如拂柳,利刃难断,水难腐,火难熔。
小时候的景岚最喜欢父亲的这条寒铁链,经常央着父亲讨要这条寒铁链。她还记得,父亲曾说,等景岚十八岁行加冠之礼时,便将这条寒铁链当做礼物送给她。
她一直期盼着加冠之礼的到来,却不想父亲却突然失踪了。
她一心想把父亲寻回来,却不想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丝踪迹,却是她最害怕、也最不想要的结果。
寒铁链在此,断枪在手,被顶死在浮雕龙爪上的男子不是她父亲景啸海,又是谁呢?
眼泪簌簌而落,景岚几次欲呼出口,却终是哽咽地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柳溪看了一眼景岚,快步走近那具男尸下半身的衣裳上皆是发黑的血污,可腰带上的景氏徽记却是明明白白。
柳溪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她走近了景岚,蹲了下来,温柔地轻唤一声,阿岚。
那是那是爹景岚哑涩开口,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流个不停。
柳溪伸臂将景岚拥入怀中,景岚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