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能重来一世,谁都不愿意走上与前世一样的道路。
即便这世的闵危再如何温言笑意,能改变前世曾发生的一切吗?她是一个记仇的人,仍能想起那时他的各种冷笑嗤讽,恶劣言语。
若是仅这些,都不能够。
闵危前世谋反成功,这世仍走上相同的道路。可这次,他是硬拉着她一同,至于那些急件公文,是他有意还是无意,林良善已经不想再去猜测。
她只知晓一件事,那便是闵危依然如前世,是一个待谋逆的臣子。
那块烤蟹饼,她是故意吃的。婢女在她故作怒后,也不敢再阻拦。
林良善自出生就是病体,怎会不知自己该忌口什么。她根本找不到可以逃脱闵危的办法,唯有让他两难。她不相信,在现今动荡不堪的局面下,闵危会为了她,而停下前往金州的进程。
给林原的回信中,她已写明所在,只盼林原赶紧派人来寻。
闵危看了好一会儿床榻上的人儿,黑岑岑的眸中怒气逐渐散去,忽而道:“你们都先出去。”
众人忙不迭地出了屋,秦易又顺手把两扇门合上了,只留两人在屋内。
林良善不由攥住了手掌,指甲掐进手心肉里,移开目光,看向远处氤氲着水墨的八扇屏风。
他慢慢踱步过来,一直到榻边,然后居高临下地看她。
“烤蟹饼好吃吗?”须臾,他问。
他的眼神实在太过平和,让林良善掐紧掌心。
她顺着他的话,道:“是我一时贪吃,多吃了,才至如此。”
闵危盯着她的脸,然后坐在床侧,伸出右手握住她皙白的手腕,又用左手将那些紧扣的纤弱手指掰开。他转目看着掌心中的红痕。
她一向不会撒谎,尤其是在他面前。
闵危记忆强悍,自是记得真宁与宏才之间的对话。其中关乎厨房膳食的注意点,林良善不能吃这些寒凉之物。其实无需他说,她自己也是知晓的。
可偏偏她就在此时吃了。
粗略一想,闵危也知道她这番举止的用意。他的声音中满是心疼,说道:“即便那饼再好吃,也应当少吃些,更何况你吃不得,现今感觉身子如何?”
林良善竭力抽回自己的手,却是被他握住手腕,半分动不了。她有几分气弱,也不再去挣脱,看向闵危,苍白的唇瓣翕动,正欲说什么,却咳嗽起来。
闵危扶着她的后背,轻拍着,又拿了枕侧的绣帕给她。
林良善用帕掩住口咳嗽起来,待平缓些,才道:“是我自己要吃的,你不要责罚燕香。”她又重复方才之言。
他看她不欲多言,轻声道:“好,你先休息。”
待林良善睡着,闵危才悄步出门去。
秦易在外等待许久,焦急不安,在回廊处走了几十个来回。这些年,他自是见识了二公子是如何看重这林小姐。他也不知跑了多少腿,办了多少事。
这回,二公子竟还抛下了金州一众事,急返梁京,只为了阻林小姐和江大公子的婚事,其中还闹出许多事来。
这些也就罢了。偏偏林小姐在这时候又病倒了,而金州那边再等不得,若是二公子为了这林小姐,执意留在此地,该如何?
秦易正想东想西,身后的门猝不及防地开了,又轻阖上。
他正了神情,欲上前问出疑惑,便听到一声吩咐。
“你去通知众人,于明日卯时三刻返回金州。”
秦易犹豫问道:“林小姐可一同往?”
院子里的草木犹绿,闵危看着似笑起来,道:“她既然喜欢临城,那便在此处好好修养身体。”
第七十九章
闵危早知依着目前局势,他是没有多少时间陪同林良善的,因此这些时日,才会这般与她亲近,观她心绪变化。
兴许是时日尚短,她仍冷容看他,无一点儿情意。再多不过厌恶和避开。尽管这在他的预想之内,却不免有些心伤。至于她执意不愿与他同往金州一事,他也是知晓的,却没想到她会伤害自己的身子。
该说是威胁?
闵危虽是气怒,却未直接质问于她。
他垂着眼睫,看着手中的一封书信,是自梁京来的,林原的回信。
林良善那时候的去信,他并未看过其中内容,可连着今日的事情,他已是明白她的小心思。
到底是想的太简单了。
些许寒冷的西风自窗外吹进,烛火摇曳,书页梭梭地翻动着。明灭火光下,桌案前坐着的人背靠着黄花梨椅背,一张颇为妖冶的面容上无端爬上淡笑,眉梢唇角却渗出冷意。
将林良善带离梁京,甚至造了一场大火。一方面确实是他此后想时时见到她,另一方面却是不想在他忙碌战事时,还要分心出来,去察京城中她的安危。
毕竟这世诸事有变,若林良善继续待在梁京,难免会发生什么事。而他担心顾忌不到,会酿成祸事。
原本闵危还寄望对林原说的那些话,会让他护好林良善,可到头来,却差点连人都要嫁与江咏思。
想起前世在赐婚圣旨到了林府后,林原拿着剑来找他拼命的场景,闵危不由哂笑。
有关林原的事情,他在查林良善时也一并查清了,毕竟也算是朝中的一员,他名义上的内兄。有趣的是,是料到林原竟不是林安之子,自然也不是林良善的长兄。
那时的闵危,得知这个消息,在微微的错愕后,心中有些许心疼即将嫁给他的林良善。她可是被蒙在鼓里十余年,却不知这世上再无一个血缘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