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饭碗的边沿有缺口,是很尖锐的口子,若把嘴巴凑到利口上扒饭,很可能划破嘴唇。
他还看到菜盘里有苍蝇一类生物的尸体,油腻的炒肉丝里夹杂着很长很长的发丝。
这的确是一家卫生做的非常不好的馆子。
顾铭却不管这些,他把菜盘里的苍蝇和头发都夹出来,接着往碗里夹菜,米饭和着菜,大口大口塞进嘴里。
顾铭吃出了奇怪的味道,似乎米有问题,油有问题,肉也有问题。
所有有问题的食物都呈上同一张饭桌,它们的问题就变得更明显了。
米有些发霉,油有些发酸,肉也微微生臭。
顾铭吃着,胃里传来强烈的不适感,驱使他、逼迫他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来。
但他忍住了,甚至脸上没有半点痛苦表情。
他大口吃着,仿佛吃的不是变了质的食物,而是世间难得的佳肴。
因为他知道风雪盯着自己,他不敢抬头。他只有埋头吃东西,忍着难受一直吃、一直吃,吃到风雪不再看自己为止。
——有的时候,暴饮暴食也是逃避或掩饰某些事情的良策。
顾铭吃了两碗饭,手头动作却没停。
他继续盛第三碗饭,哪怕胃已经麻木,哪怕双目已经晕眩,他都不在乎。
当他再度伸手去夹菜时,一双筷子忽然按住他手头的筷子,两双筷子都浸入油腻的菜盘子里。
顾铭一怔,下意识抬眼,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脑袋埋得更低,手头却发力,想挣脱开风雪的筷子。
令他错愕的是,一向娇滴滴的风雪在这会却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发力,却没挣脱开。
他感觉到手心传来奇特的颤动,那是从筷子上传来的,或者说,那是从风雪那里传来的。
因为风雪的筷子压着顾铭的筷子。
顾铭仿佛听到了血液的脉动声、心脏的跳动声。那微弱的声音那么那么的仓皇,那么那么的急促,那么那么的悲伤。
他明白了,风雪不会松手。他若强行挣脱,定然把菜盘里的油和菜都带出来。它们可能会溅落在风雪的紫衣上,也可能溅在她的俏脸或发丝上。
顾铭不愿看到那样的画面。风雪在他眼中,永远是那么的圣洁出尘,像举世无价的明珠。他不愿看到这颗明珠蒙尘。
他不能再逃避了,只能安静抬起头来。
他看到了风雪,看到了她一身厚实的紫色行装,看到了她的细长发丝,看到了她的洁净脸颊,也看到了她两颊边无声滑落的泪。
风雪哭了,无声无息地哭了。
她的眼泪是晶莹的,滚烫的,却又是沉默的。
透明的泪凌乱了她的脸,她的面容变得脏乱滑稽,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顾铭这才知道,原来风雪的面容并非没有变化。她的脸可能长痘子了,也可能生出些许难看线条了,所以她刻意化了妆,把脸上不好看的地方全都掩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