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统领,你在质疑妾身的断案之能。”夏洛荻略感不悦,但没有表露出来,耐心解释道,“齐王妃案发时被发现背部被刻满了经文,推定时间或许有误,我想重现一下案发时的作案手法,试着复刻一下王妃背上的经文。”
哦行吧。
等崔惩走到门边,夏洛荻回忆起齐王妃后背的手感,又补充交代:“要五花肉,肥一些的。”
崔惩:“鸭血要吗?”
夏洛荻:“什么鸭血?”
“没事。”
这人说话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夏洛荻没指望他多帮些什么,全神贯注于查案上。
观音像前一尺处,便是齐王妃尸身悬荡之处,按理来说,凶手应是先将齐王妃缢死,随后剥衣刻下经文再悬吊于梁上。
但问题在于,刚刚的验尸中,齐王妃的后颈并没有被绞死的勒痕,而她身体丰腴,目测约有一百六七十斤许,想要不在后颈留下痕迹缢死齐王妃,非得是高头大马、或者是健壮非常之人。
夏洛荻没有见过德妃,但见了刚才的嬿嫔与三位贵人,想来皇帝的审美不会差得太远,一个腰若流素的双十年华弱女子,断不会有这等气力。
更何况,被杀后还要将尸体吊进佛堂,以夏洛荻的经验,假定德妃为凶手的条件实在太苛刻了。
……
“您……何必亲自前来?”
丹华宫外,高昇让两个小内监扛着一扇猪肉进了宫,随后不着痕迹地微微躬身,对着抱臂靠在佛堂外的崔统领低声道:
“这几日忙于诸藩的外务,您都没怎么睡,好不容易有几日休息,您又要来陪着夏才人,以夏才人的能为,这案子必是手到擒来,何必呢。”
“这个月……”崔惩,或者说是启用了阔别数年的身份的封琰,瞥了一眼佛堂,偏过头去问道,“她一次都没递折子求我吗?在冷宫里就这么熬得住?”
求?求什么,求出宫吗?
“老奴说句实话。”高昇斟酌着语气道,“夏大人刻苦,是打从王府的时候就有的,便是后来当了大理寺卿,底下的冰炭孝敬也是一概不收,这冷宫对夏大人来说那就和疗养的庄子差不多了,哪有什么熬不熬的。”
夏青天刻苦,皇帝也差不到哪儿去,局面稳定下来后百废待兴,熬夜通宵是常有的事。
从前大家一起熬夜不当人,自也没觉得什么,直到发现当中最勤勉的是个女子,御医诊过后说再让她这样操劳下去只怕活不过三十,才惊觉过来她有多拼命。
边关武人心大,自来一腔复国中兴之志,从来没想过带累了她多少。
她从来不叫苦也不叫累,夜以继日,用命在帮他拼江山。
为什么?
哪怕是……你有什么苦衷,早些年对我说呢?
晃神间,佛堂里传来“咚”地一声,捞回了封琰的神智。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高昇只觉得眼前劲风一扫,封琰人已不见了,随后便听见佛堂里怒音传出——
“夏洛荻!你爬这么高做什么?!”
高太监赶忙进去,一抬头,就看见夏洛荻不知何时攀着墙上的佛龛一路爬到了梁上,刚刚掉在地上的是她碰掉的烛台。
“才人!才人!这梁有三丈高,掉下来可不是玩的啊!”高太监连跑出去对内监们张罗道,“还不快去拿梯子来!”
下面一阵兵荒马乱,夏洛荻却恍若未闻,拿着烛台一点一点照着横梁上的灰尘。
事发已过三日,有不少杂乱的指印,想来是在解下齐王妃尸体时侍卫们留下的,想从灰尘上判断凶手的脚印已是无从分辨。
痕迹几乎破坏殆尽,夏洛荻一无所获,正要应声慢慢顺原路爬下去时,窗外一阵风刮来,吹起经幡,经幡上的荷花缎条,一下子缠住了她的脚腕,让她不由得一脚踩了空。
“哎?”
夏洛荻堪堪要被绊落下去时,腰上忽地被人一托,坠落之势顿时一稳,连带着经幡一道被扯下来,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
她双足一触到地面,封琰皱了一下眉,第一时间便放开她。
“你这犯官若想伏法受刑,自有别的法子,莫让这小小佛堂又背上一条人命。”
他从见面开始就一口一个犯官,夏洛荻也不晓得是何时得罪过这个崔统领,站稳了拂去身上的灰尘,道:“先谢过崔统领援手,只是夏某自问得罪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知崔统领是哪家亡魂的亲戚?不妨敞开来说话,免得接下来办案有心结误事。”
她倒是没生气,相反一脸好奇,倒是让封琰哑了火。
“管好你自己的事。”
夏洛荻没有再追问,似乎在刚刚掉落的那几息间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横梁,以及横梁对面半开的纱窗。
她抱起手臂,垂眸沉思,三根手指在自己细白的颌下虚虚捻着什么。
她这怪异的动作吸引了封琰的视线,看着她捻个不停的手指,他也觉得似乎缺点什么。
“总觉得,缺点手感。”夏洛荻来回踱步,忽见高太监带人扛着梯子进来,不等他说点什么,一个箭步突上去,“老高,拂尘且借我一用。”
二话不说,她把高太监的拂尘一把抢走,搭在肩膀上开始捋。
捋着捋着,她的神情越来越明朗。
高太监:“……有苗头了?”
“有了。”夏洛荻精神一振,“下次喊我办案记得向寒舍拿条胡子来,没有那个我缺点手感。”
封琰忽然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