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恭送陛下。”
待出了门外,封琰似乎想起什么,回头看向闻人清钟,漆黑的眼眸如同幽邃的深潭一样。
“你还忘了恭送昭嫔。”
在这一瞬间,闻人清钟平素随性自如的面具裂开了少许——君主在告诉他,不该靠近的,就远远滚开。
他看着地上两个几乎融合在一起的影子,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
“恭送,昭嫔娘娘。”
……
宣政殿侧殿。
高昇让内监们将茶具等一应事物摆好,察觉皇帝和夏洛荻之间气氛不对,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茶还是那天的茶,但夏洛荻却已藏起了彼时的意态,沉默着温了茶具开始沏茶。
在她沏茶的间隙,封琰冷不丁地问道:
“你想杀他吗?”
谁?
夏洛荻一时听岔了,回过神来才明白封琰指的是闻人清钟。
封琰又问了一句:“你想杀闻人清钟吗?”
有一说一,她想。
对大魏而言,好用的毒瘤也是毒瘤,夏洛荻始终觉得此人是祸非福,但闻人清钟总能让皇帝找到不杀他的理由。
就好比这一次,齐王倒了,闻人清钟本来不死也该贬官去别处,但他不止把尾巴扫得干干净净,还赶上了拿公西宰向北燕谈判的当口,放眼整个朝廷,外交上最擅长咬人的就是他。
这件事完了,他又是大功一件,前愆抵消也不是不可能。
莫说皇帝了,夏洛荻自己也找不到杀他的时机。
想了想,夏洛荻道:“妾不想让陛下为难,陛下也不会答应。”
“你都不试着为难我,怎么知道我不会答应?”
封琰说这话时丝毫没有犹豫,若是放在朝堂上,必会被大臣斥责听信后宫之言,非明主之行。
一句劝谏的话停在口中,夏洛荻却有些说不出来,闭上眼道:“陛下是君王,妾……”
“妾什么妾。”封琰冷眼道,“你同闻人清钟几曾这般揣着尊称说话?”
你那天不是很狂?
要不是摸着脖子上的咬痕想了两宿没想明白,封琰还以为真的是做白日梦。
“陛下。”夏洛荻一下子皱起眉,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切勿臆测些有的没有的,我们两个都会吐。”
他们师门关系就是这么好,挫骨扬灰的那种好。
她说这话封琰同意,毕竟她和闻人清钟上朝拆台下朝骂架,都是抓到机会就把对方往死里整。
但封琰还是觉得不对头,倒不是夏洛荻有问题,直觉告诉他,是闻人清钟有问题。
这两个人虽然是政敌,但就是不一样。
启明元年至今,夏洛荻弹劾闻人清钟五百六十一本。
但闻人清钟拢共就弹劾了夏洛荻一本,这一本就把夏洛荻参进了后宫里。
其实在夏洛荻入狱的那几天,民间百姓有不少希望效法先朝,让她继续为官,戴罪立功,封琰也考虑过。但那一阵子齐王那一党疯狗似的非要把她拉下马,在其职权范围内暗中驱逐迫害百姓。
为免闹出人命,也免得她在外面被暗杀,封琰这才将她召进宫里。
封琰看着她递来的茶,接到手里时,开口道:“放心,你近来见不到他,我安排他出使北燕,去以公西宰换北燕割地。”
“陛下怎知北燕一定会割地?”
“公西宰可以活,可以死,就是不能被俘之后还被送回北燕。”
夏洛荻一脸愿闻其详的神情,封琰解释道:“北燕派他入大魏,看似凶险,实则有六成把握得益——其一,他若能活着带财宝回北燕,北燕得益;其二,他若死在大魏,则他麾下的啸云军便会彻底仇视大魏,进而为朱明收握于掌中。”
“可他们运气不好,公西宰拿不到财宝,又没能死在大魏,朱明为彰显其对啸云军的重视,便是千金买枯骨也要把公西宰换回去。”
大魏派出的又是一贯热爱讲价狮子大张口的闻人清钟,有北燕受的。
说到这里,封琰顿了顿,道:“可公西宰此事,我还有一个疑惑。”
夏洛荻提起茶壶,将热水倒入壶中:“陛下请说。”
“他在牢中口口声声说是当年大魏对不起啸云军,关于此事,你可曾听说过前朝时的……镇国公秦啸叛国案吗?”
封琰刚问出口,夏洛荻倒茶的手一顿,失手将茶壶摔在地上,滚烫的热水顿时烫红了她的手背。
“高昇!拿冰来!”
封琰刚托起她的手,就见夏洛荻木呆呆地看着他。
“不是的。”她嘴唇颤抖着,低声道,“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