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上官夫人的要求,她会挑其中三种茶叶分别置于杯中,以沸水冲泡之,而她则需写出顺序及茶的品类。
常人哪听得出其中分别,便是专营此道者,也只能从泡出来的茶香细细区分。
夏洛荻心安理得地准备乱蒙一气,背过身去,提笔道:“那就请夫人开始吧。”
“且慢。”上官夫人想了想,又对太后道:“既是游戏,没个彩头岂没意思,倘若夏居士能猜出三种,便已算不易。”
太后道:“若能猜出三种,便赐你一个要求。”
夏洛荻忽然来劲:“任何要求?”
“……平日到未见得是个爱蹬鼻子上脸的。”崔太后没好气道,“自己酌量。”
上官夫人继续道:“若全都猜出,便说明与我有缘,我愿将拓一本《春雨茶略》给夏居士。”
夏洛荻手中的毛笔顿了顿,细软的笔尖在宣纸上不自觉留下一道细长的划痕。
——小姐天生聪颖,不输儿郎。这《春雨茶略》乃我毕生心血之作,还望勿使之落尘。
“你倒是大方,就是为难人了。”
在场之人,谁也没将上官夫人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个笑谈。而上官夫人则是对夏洛荻简单说了说,起沸水分别注入装有五种茶叶的杯中,让她记好每只杯子里的声音,便让她蒙上眼。
“第一杯。”
新采的秋露在炉子里咕嘟咕嘟地沸腾,待到了水膜将开的时候,上官夫人行云流水地以竹筒盛起一勺,清冽的沸水便行成一线,从白瓷杯的边沿落入杯底。
匠心精制的茶如逢朝雨,在杯中腾起,缓缓舒张开叶片,蓬发的春之气息在水中浮沉,进而盘旋上升,形成一道氤氲,弥散在空气里。
这一杯茶将开未开时,夏洛荻便出声道:“紫笋。”
四周传来笑声。
“可惜。”上官夫人道,“紫笋亦是以春茶为上佳,但可惜,此为毛尖。”
——夫人,可是毛尖?
——小姐怎这么快便猜出?
——毛尖不宜以滚水冲泡,烫则叶萎,凉则香不开。夫人起水时手势高扬,水在空中晾过才落入杯中,想来是惜茶之故。
“第二杯。”
水落五息后,夏洛荻方回神道:“可是瓜片?”
上官夫人道:“此为火井,余下还有瓜片、紫笋、黄芽,我便不将前两种混入其中,仅在三者之间择选,教居士好猜一些。”
说着,她调了火候,扬水入杯。
“第三杯,居士可听出了?”
“黄芽。”夏洛荻道。
上官夫人道:“那居士可知是何种黄芽?”
夏洛荻道:“蒙山黄芽。”
“对……正是蒙山黄芽。”上官夫人面露诧异之色,她刚刚示范给夏洛荻的乃是霍山黄芽,且香味未释出,只听声音几乎不可能有人听得出个中区别。
这么一想,她又想起夏洛荻隔着帘子便能听出火候的本事,
“第四杯。”
“火井。”
“正是,这第五杯居士若能猜中,可向太后娘娘讨赏了。”
上官夫人有心试她一试,召婢女去屋外,取了一朵白菊来,捻了三五片花瓣混入最后一杯茶叶中。
崔太后见了,道:“你啊……”
“惯会戏弄人”的话倒是没说出来。
“居士应知晓最后只剩下紫笋了,为凑个趣,我在紫笋中混入了某物,居士可等茶香释出,再答出所混何物。”上官夫人道。
啊这……
待到沸水注入,夏洛荻久久不语,这最后一杯的茶香和前面的茶味混在一起,稍微外行一些的根本就闻不太出来里面那一丝幽微的花香味。
问题是她是内行。
夏洛荻只得取了个巧,道:“现下正当深秋,其他杂叶冗花,不合时令。庭中独白菊可配紫笋,夫人爱茶必惜茶,大抵选的便是此物。”
“你这可算不得是‘听水辨茶’,只是推敲出来的罢了。”崔太后笑了笑,“罢了,算你聪明,。”
“多谢太后、上官夫人。”
上官夫人微微发怔地盯着夏洛荻看,适才她没有特别注意,听到那句“惜茶”之后,越看,脸上的神色越发迷惑。
“敢问居士现如今几岁?娘家是何出身?”
“如今二十有四,江南读书人家,曾在乐相门下学艺。”夏洛荻一脸坦荡,“夫人问这个作甚?”
上官夫人道:“没什么,见居士难得有缘,又同是惜茶知音,不如去我那挑一套茶具,聊以相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