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那宫女踏前一步,脚步如幽魅一般眨眼间近了睚眦的身,并且在他耳朵边一抹。
耳垂上留下一丝细微的刺痛,睚眦瞳孔一缩,转眼间挣开了那宫女。
高手。
“在北地,有给男孩打耳洞装女孩的习俗,好让鬼差收人时误以为点错了,以祈长生。”那宫女手上拿着一根带血的细针,冷冷道,“公主来之前就想给太子补上,奴婢斗胆,代公主办了。”
……你大爷的。
“顺带一提,公主的武功不在奴婢之下。”
睚眦揪着耳垂,心里免不得骂骂咧咧了一阵,但他也晓得朱瑶兮既然说要带自己走,定然是早就在武力上做好了带走他的准备。
偏偏大理寺上下已经换人了。
“……现在大理寺谁做主?”
那武艺颇深的宫女脸上露出了一点傲然的神色:“新到任的大理寺卿是闻人清钟大人,若不是他率先示好配合,公主要救出殿下,还需多些功夫。”
睚眦:“……”
睚眦想起了他爹带着他出去吃夜宵,路过闻人清钟那富丽堂皇的六进大宅时,曾端着馄饨指给他看。
——你师伯这个人吧,靠山山崩,靠水水流,如果有朝一日你离家出走,认住这个门,千万别去他家。
宫女:“殿下没想到吧。”
睚眦:“没想到、没想到。”
“那殿下如无异议,请跟我们走吧,我燕国太子断不能让魏国人轻忽了去。”
睚眦回望了一眼远处大理寺正堂的牌匾——天理昭昭。
良久,他点了一下头。
“好。”
……
正月十五,贺公今日在同僚们看来,算是春风得意。
“今番扳倒宫中那妖妇,你是首功一件,眼下待新气象一开,按你的辈分大可排在闻人清钟前面,总算是入阁有望了。”
刑部尚书薄有德这两日满色红润,道:“最近也有不少朝臣愿在贺公膝前效犬马之劳,尤其是都察院,昨夜借着酒局,敬了李太师不少烈酒。他这人好那一口,三杯两盏下去便灌蒙了,听说回去之后痈气就复发了。”
贺公捋须笑道:“难怪今日内阁清净了许多,酒啊酒,酒可真是好东西。”
几个人端起茶杯推杯换盏了数下,贺公悠然将茶杯送入口中,还没品出个滋味,就见闻人清钟夹着一叠公文走入文渊阁。
“闻人……”
闻人清钟径直走过来,将公文一搁,震得桌子抖了两抖,然后指着他们的茶壶:“这茶还有人喝吗?”
“你这是……”
“那下官端走了。”
众人发了一阵子愣,最是看其不顺眼的薄有德道:“闻人大人平日里儒雅随和,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咱魏国的大理寺当真那样邪性,谁进去都是一副要耗死的模样?”
闻人清钟不客气地倒满了茶,喝了一口,道:“比不上薄尚书悠闲,哪日有空也来大理寺就职几日,确实不是人待的地方。”
三法司里大理寺管得最宽——前朝时它还没那么宽,最多管管宗室、有爵位的人家的要案,都是本朝时夏洛荻开的头,京官里五品以上、地方上州府的案子统统都要报上大理寺过目,每年还要抽调在押的悬案、疑案,随机督查地方官有无尸位素餐之情形,弄得每年进京挨查的官吏苦不堪言。
薄有德自打去了刑部,每日里审案这等费力不讨好的活计都是扔给下面去做的,尤其是裴谦跑路……不,被三江会的匪徒抓走之后,整个刑部就好比懒驴拉的磨,干活的效率差到不行。
薄有德哑然半晌,没话说了,只得端起老臣的架子:“你还年轻,多历练历练对你往后入阁有好处。”
闻人清钟笑道:“说的是,薄老还未入阁便这般有心得,我辈不及也。”
“你……”
贺公轻咳一声,道:“且消停消停吧,你们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闻人清钟掐指算了一下老黄历:“安迁入土?”
众人齐齐翻了他一眼,贺公没好气道:“今日是西陵公主得封贵妃的大日子,公主感念我们这些老臣在异国他乡照顾,得了皇后娘娘的允准,请我等前去观礼。”
文渊阁里其他轮值的阁臣纷纷望过来,俱都十分诧异。
“贺公,陛下封妃,是后宫之事,怎么轮得到我等外臣去观礼?这……这于礼不合啊。”
贺公道:“非是去后宫,也不会惊扰后宫诸位娘娘,典礼于午时后宣政殿举办,京中的燕国使臣也会进宫相贺,我等过去是为了撑撑场子,也让他燕国使团回去之后,知晓我大国之胸怀。”
有人还是质疑道,“怎这般突然?陛下离京前也未说过要在宣政殿封妃,嫔妃册封,在其宫室内接册印、录入太庙才是正经仪程,这……”
而且最重要的是,宣政殿册封,那是只有皇后才配享的尊荣。
“陛下口谕过,随西陵公主择选心仪的地方册封,皇后那边也是允准了的。”贺公口气加重,道,“尔等处置妖妇时一声不吭,轮到犒赏为我大魏献上故国布防图的功臣时,这样百般挑剔,到底是为何?莫不是也被那秦氏妖妇蛊惑了不成?!”
整个文渊阁一片沉默,闻人清钟笑了一声,搁下手里的公文,道:“贺公,是不是还忘记了一件事?”
“看老夫这记性。”贺公面色转晴,道,“还有一事,自乐公为那妖妇构陷以来,丞相之位由李太师代领,如今贼子虽未得以正法,但乐公也该官复原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