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
朱瑶兮今日穿着一身隆重的朱红朝服,不同于她往日艳丽随意的妆容,今日她的眉梢眼尾俱点了对称的花钿,颇有一股母仪天下的气势。
她拾起那玉簪,女人的直觉让她今日无名焦躁了起来。
“帝江关那边,我们的人多久没送消息来了?”
“冰凌封江,连兵船也难行,或许过几日天暖之后便能听到陛下大胜的消息了。”
此时殿外有宫女进来,脚步匆忙,与朱瑶兮耳语道:
“……听贺统领说,秦姝出言讽刺陛下,引得陛下大怒,好在阻拦及时,未误了时辰。”
朱瑶兮皱眉思索了一下。
夏洛荻已经是个活死人了,若不是她还有不少可利用之处,眼下她已经死了。
“炀陵的军务可有再三确认?”她问道。
“有,魏主死在桐州的传言散开之后,贺统领已经掌控了禁军、羽林卫和京中各兵马司,我们也派人盯着他们的家小。另外朝中有乐相在,闻人大人在后周旋,各路的权贵今日赴宴,就算是表态投诚了。”
听起来今日的还朝大典是十拿九稳的事,可朱瑶兮就是觉得心头焦躁。
这种焦躁已经持续很多天了,从前她布局时,从未有过这种心焦的怪异感觉。
“公主,大计将成,未免心中激越。待今日过后,公主便是魏国的皇后,手上有太子为质,在燕国的陛下也不敢不听公主的话……”
“是啊,三五年内魏国朝廷便归属于我,再让燕国那边的暗手杀了我哥哥,这天下就是我的了。”朱瑶兮手上微微发力,玉簪在手心节节断开。
宫女脸上露出狂热又崇拜的神情,道:“试问古往今来,便是那些彪炳千古的开国雄主,谁人又能称得上谋略胜于公主?”
“是吗。”
朱瑶兮按了按眉心,道:“倒杯死藤酒来。”
宫女一怔,道:“公主向来自律,死藤酒从不轻碰,今日……”
“不是为我。”朱瑶兮眯起眼睛看着酒杯里晃荡的淡青色酒浆,轻声道,“我忽然想起,我那师兄,好似根本就没有反抗,就接受了我,这很奇怪。”
“公主怀疑他?可他是乐相门下的,此番谋事,也几乎是乐相之下出力最大的。”
“秦姝已经翻不出什么水花了,至多骂一骂封逑,想逼封逑在还朝大典上做出什么不当之举,除此以外,她别无招数。”朱瑶兮道,“但她这么张狂,我总觉得她是和我一样,我吸引我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从而为真正的杀招做掩护。”
宫女语塞。
朱瑶兮将酒杯放下来,道:“我们这边自不必说,乐修篁是她的灭门仇人,她不可能与之联手……那就只剩下我那无利不起早的师兄了。”
闻人清钟是个处事圆滑的人,圆滑到你都感觉不到他的圆滑。别人还没闻到风向的时候,他就已经果断反水了。
这些年,扳倒夏洛荻的时候他站齐王,扳倒齐王的时候他站清流,清流之首乐修篁下狱的时候他又投了皇帝,如今又放出乐修篁,自然而然地站到了他这边。
这人从来不吃亏,在混沌的官场里可谓做到极致了。
“公主若不放心,此人左右不过一文弱书生,我等可杀之。”
“不,他身系炀陵众世家的人脉,不然你以为封琰为何不杀他,因为他在朝中的地位无人可代替。”
“那他就没有背叛我们的理由。”宫女道,“公主既然说了此人唯利是图,那如今整个天下将落入公主之手,他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朱瑶兮拿了另一杯酒来,道:“死藤酒是好东西,能把人的心事扯出来凌迟殆尽,我想试试。”
……
“闻人大人,听说藏珠殿那妖妇大骂太上皇,太上皇扬言要活活烧死她,却不知今日这大典还能进行下去否。”
朝堂之上,整个炀陵所有受邀云集到此见证太上皇还朝的权贵里,闻人清钟一反常态,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游刃有余地在这些权贵里周旋。
谁都晓得,封逑受不得激,最易发狂。
在前朝时,朱明叛逃之后,他就曾到处追杀宫妃,杀了几十个宠妃。
余下熬到封琰坐上帝位的太妃们自那之后便心灰意冷,入了重明观修行。
“……好在听说有几位修行的太妃们出来了,她们最晓得如何安抚太上皇,应不至于在大典上出什么幺蛾子。”
“说来也古怪,那些太妃们三四十有余了,如今还要尊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公主为尊后。”
“那在南边的崔太后怎么说?”
“没消息,眼下这情形乱成一锅粥了,还能回京送死不成。”
议论声里,一个宫女绕到朝堂前面,找上闻人清钟。
“闻人大人,公主有请。”
啧,还是来了。
在同僚们古怪的视线里,闻人清钟背着手离开了朝堂,到了后面的宣政殿。
确切地说,是宣政殿西侧的露台。
正月的寒风吹起露台上的纱幔,间或有冰晶从外面吹拂进来。
“师兄,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