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姑, 你中毒了。”
一缕缕血丝浮现在朱瑶兮的脖颈上,她自从抓了睚眦后,整个人便狂躁不已,好似被什么影响着心绪。
“天色不早了, 既然输都输了, 就算了吧。若真想活命, 听说兰音师太给人剃度的手艺很厉害,遁入空门让她救一救也算条活路。”睚眦由衷建议道。
朱瑶兮冷笑了一声,道:“谁说我输?鞑靼诸部有的是我的信徒, 你同我回帝江北岸,我自有法子让你站住跟脚。”
“那你要先出得了这个宫。”
趁着藏珠殿火起, 朱瑶兮挟着睚眦躲开禁军的包围,好不容易寻到一条宫道, 通往城墙的方向却被乌压压的禁军堵死了。
她越发焦躁。
她能感到有什么羽毛一样的东西扎进了经络里, 沿着血脉蔓延开, 逐渐灼烧她的肺腑。
“……不可能,西夷百解丸解天下奇毒。”她喃喃说着, 但肺腑的灼烧感越发强烈,以至于眼前开始出现了重影, 逐渐模糊不清, 看不清前面的路。
感到朱瑶兮陡然僵硬了一下,停下步子, 睚眦看着朱瑶兮的指甲深深扣入了他肩上,他没有叫痛,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你即便带我出去又能如何, 我又不想做什么王。”
“……不是你要做王, 是我。”朱瑶兮盯着眼前的地面, 口齿开始不太清楚,“北燕的大军不可能就此吞败,或许这是她为了诈我而故作姿态的谣言。”
睚眦被她一路拖着走,看着她神色逐渐癫狂,终于吐露出了实情。
“三江会投燕,是魏主所布局。”
朱瑶兮顿住了步子:“你说什么?”
“朱明贪图三江会的秦姝,以为他们是真心纳降,围桐州之时用了三江会的降军。”睚眦语调平淡地说着,“我忽然想起来,听我爹说,‘南秦姝’这个名号,还是你献策时定下的,如今败也败在这个名号上,也算是世事无常了。”
当年为摧毁镇国公秦啸这堵魏国的高墙,她为北燕定下“美人换江山”的大计,让封逑和三王逼迫秦啸献女,以致魏国内乱。
如今,那小秦姝却是甘愿以身诱敌军入埋伏。
燕国,成也美人,败也美人。
血丝一点点爬满了朱瑶兮的眼眶,她没有再说什么,对睚眦道:“走,转去后宫找个地方暂避。”
睚眦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边继续带路一边道。
“你这辈子蝇营狗苟的,争权夺利真就那么舒服?”
“算了,戏本里说的枭雄之辈大约就是你这样的,外人不晓得,你们自己是乐在其中。”
“不像我爹,没什么志气,除了断案就是担心她的头发。”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宫里那些嘈杂的声音不知不觉地都消失了。
整个皇城静幽幽地陷入了一片昏暗,某一刻,朱瑶兮面前模糊的光影亮了起来。
“别动!”
朱瑶兮立刻把手转移到睚眦的脖颈,好似稍一发力就能拧断他的脖子一样。
“怎么了?”睚眦道。
“这地方不对。”
“那你让我带什么路,还是说……”睚眦略带嘲讽地说道,“你是看不见了吗,小姑姑?”
朱瑶兮并没有回答他,扣紧了睚眦的脖颈:“你还年轻,应该不想同我陪葬吧?或者说,你死了正合他们的心意,毕竟他们要了断燕地那些残部的野心,不可能容我朱家的血脉留在世上,你最好乖一些……”
“是吗?”
当清冷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时,朱瑶兮当即挟持着睚眦拧转了方向,背靠着木梁,寒声道:“布局不过便暗算,女半相好本事。”
片刻后,朱瑶兮看见眼前模糊的浓雾中,灯火似乎摇曳了一下,大片的漆黑中,她听见夏洛荻那轻缓的脚步好似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动时,她手中似乎还把玩着两枚棋子,彼此碾磨中,缓声道——
“谋士第一,谈笑慎用心,激敌先用嗔。”
“谋士第二,杀人必诛心,众叛亲随离。”
“那乐修篁可还教过你谋士第三,计成当时拂衣去,毁尸灭迹……少废话?”
朱瑶兮神情狰狞,她当然知道此时不宜和夏洛荻纠缠,但先前兰音师太的掌、蓝织萤的毒已让她经络大乱,耳中嗡鸣不休。
她听不出生路在哪儿,也不知夏洛荻埋伏了多少人,唯一能依仗的便是手上的睚眦。
她要赌一把,赌夏洛荻很在意这孩子。
“别动。”朱瑶兮声音嘶哑道,“你再动一步,我会先毁他一双眼。”
夏洛荻果真就不动了,索性坐下来,道:“我不动又如何?恰如你把红线娘娘的身份丢给我一样,便是我今日站在你的位置上,我也想不出有什么胜机。”
“那是因为你是你,我是我。”朱瑶兮血红的双眼里带着狠戾之色,“有些人是天生要做王的,而有些人,即便我赐你红线娘娘的一切,你都不敢用。”
“你很了解我。”
“当然,你这个人,要杀人必须要先说服自己的道义之心,在我看来,是再愚昧不过的了。我们生在这人世,天赐这般倾国之容,若不争,就是被人践踏,我要赢,唯有赢才能让这世道服膺在我脚下。为此杀一人,和杀百万人与我并无不同!”
“即便秦家与你无冤无仇?”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朱瑶兮越发癫狂,“灭一个秦家于我而言算什么,于这两国交锋又算什么。张家、李家,千万家,乃至万家灯火俱灭,不惜代价,我也要拿到我要的!”
几近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夏洛荻安静地看着穷途末路的朱瑶兮,道:
“……人不能这么活,但,人可以因此,这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