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正要回话，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周巧见奶奶也在吓得哆嗦了一下，却还是鼓起勇气走到母亲身旁小声说道：“娘，爹说他不回来了，叫我一会把饭送到地里。”
江晓没觉得意外，他从来都是这样，像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
周巧帮忙烧火，江晓便熬起了糙米粥。
村里除了少数几家条件好的，能吃得起干饭，其余人都是这样，早中晚三顿粥，最多里面再加些红薯，存粮多就煮得厚一些，存粮少就稀一些混个水饱。
“巧儿，我们待会去找你爹一起吃好不好？”
想到上一世女儿被卖掉，江晓就一阵心慌，她压根不敢让巧儿和婆婆单独待在一起。
周巧哪有不同意的，奶奶不喜欢她，嫌她是个女孩，可周巧不明白，她自己不也是女的吗。
也曾就这个问题问过娘，但却惹得她一阵哭，于是吓得再也不敢问了。
老周头自从腿瘸了就不爱出门，饭都是端到屋里，王氏听江晓说要去地里，狠狠翻了个白眼，“没了男人不得活，半天见不着就受不了。”
巧儿担心地望了娘一眼，江晓却毫无反应，比这难听百倍的她都听过，早已刀枪不入了。
征兵令是四天前下来的，如今才刚三月，春节过去没多久，周子旭是知道家里有银钱的，约莫五六两的样子，有卖粮得的，也有他上山打猎卖了后攒下的。
他不是不支持二弟念书，相反，因为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他反而很希望子谦能出人头地，如果娘肯拿钱出来免了兵役，他哪怕是天天住在山上，也会替二弟凑出赶考的费用。
想到往日里妻女受到的白眼，和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周子旭心脏一阵抽痛，他终究还是被放弃了。
江晓过来的时候发现丈夫正坐在树下，“饿了吧，快吃。”
巧儿年纪小，藏不住事，如今这里也没有旁人，便着急问道：“爹，我听到二叔说让阿奶把银子留着给他赶考，阿奶同意了，那你明天是不是就要去参军了？”
周子旭勉强笑笑，“巧儿放心，爹一定会回来的。”
刚征上来的兵就要送去前线，明摆着是去当炮灰，村里比周家更穷的也不是没有，但都想办法凑了银钱交上去，除了村尾外来户家的二儿子自己要去之外，就只剩周子旭了。
没有人相信他们还能回来，这也就是为什么上一世村里人背后都叫江晓小寡妇的原因。
周子旭不想妻女担心，接过碗大口吃了起来，江晓却没有胃口，她心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不知丈夫会不会向着她。
轻轻摸了摸小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子旭，我…我好像有了。”
没嫁人之前她就发觉自己的月事不太准，生了巧儿后月子也没做好，前两年请郎中把脉，只说她宫寒，不易受孕，也是因此上一世她才没发觉怀孕了。
周子旭又惊又喜，颤声问道：“可是真的？”
江晓羞涩地点了点头，“症状和怀巧儿时一样，应是有了。”
这么多年，两人一直生活在流言蜚语中，周子旭虽从未埋怨过她，可也正是因此才更让她愧疚，婆婆前两年私下里提过，只等二儿考中，便要替子旭纳一房妾好传宗接代，江晓未将此事告诉丈夫，内心却一直深受煎熬。
“娘，那我以后就不会被奶奶骂了对不对？”
周子旭听完女儿的话，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晓晓，可我明日就要走，若是……”
若是战死，你们可怎么办啊。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怕吓到两人，江晓却明白他的意思。
“我会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就是为了我们，你也一定要平安回来。”
周子旭心里却突然涌起了希望，他双眼亮晶晶得，期盼地问道：“如果我们告诉娘你怀孕了，娘会不会改变主意？对，她一定会的！离府试还有一个月，我定能凑够银两。”
江晓不忍打击他，可为了实现那个目标，却不得不说出口，“若娘还是不同意呢？巧儿亲耳听到二弟在给娘出主意，更何况，家里的银子是你辛苦一年才攒下的，你说一个月就能挣到五两，她会信吗？”
周子旭痛苦地蹲下身，这还不算完，江晓又继续说道：“如今天气还未变暖，外围根本找不到动物，你准备去深山喂狼吗？”
巧儿本以为真能说服奶奶，替爹免了兵役，可听完娘的话后瞬间又回到了现实，小姑娘背对爹娘，一个人默默掉着眼泪。
江晓有着上一世的记忆，知道婆婆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她虽有挣钱的办法，可不到一天的时间怎么也变不出五两银子，丈夫从小被洗脑，一直有些愚孝，她一定要将其扳过来。
“这么多年，娘虽不待见我，但我一直没有怨言，只是如今有了二宝，心里实在不甘，巧儿从记事起便要跟着干活，我好希望能让她像其他未出阁的姑娘一般只需每日绣绣花，若生个男孩，也可以送他去学堂念书，这样即使再累，我都是愿意的。”
周子旭内心有些紧张，他仿佛知晓了妻子未尽的话。
“分家吧。”江晓不顾丈夫和女儿震惊得眼神，终于把两世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我想手里有银钱，逢年过节可以给孩子做身衣裳，冬日可以盖厚厚得棉花被，偶尔还能买些猪肉打打牙祭。”
江晓说着说着竟哽咽了，她的前世就是个悲剧，这些是她做梦都想过的生活。
周子旭难受地捂住了双眼，“晓晓，不是我不想，可征兵是按户来的，一旦这时候分家，就得再出一个，爹腿脚不好，二弟还要准备科举，除了我，谁能去啊。”
他今年已经二十六了，怎么可能未对王氏产生过意见，甚至得知娘为了五两银子要放弃他时，也起过分家的念头，只是最终还是冷静下来了。
江晓早已想过这件事，“里正去衙门登记备份过后才算正式分家，我们晚上请他来一趟，他最早也要明日才能去。”
她怕把丈夫逼得太急，放缓了语气说道：“子旭，不如我们回去和爹娘商量商量？如果娘同意出银子免了兵役，我们就不分家了，未来一定全力支持二弟科举，如果娘还是不同意，再提分家一事，如何？”
周子旭思索一番，终于点了点头。
他心知自己一旦走了，妻女在娘的手下定没有好日子过，如果能分家，多少也是个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