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轿落地,轿中隐隐现出一个女子的妖娆身姿,她的怀中似乎抱着什么,手指轻轻地捋动着,一次又一次。
紧接着,傲慢的声音从轿中传出,带着一丝轻蔑:“真没想到,你们唐门尽如此不堪一击。”说着,仿佛有些百无聊奈的样子,轿内的女子歪斜着身子,一只手支着额头,很是失望的抱怨道:“早知这样,我就不来了,也不知道那个残雪怎么搞的,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还得劳烦我动手,真是扫兴。”
唐宗岳望着顷刻间由繁华变为焦墟的大街,眼睛里弥漫起空荡荡的荒凉,半响,他木木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对准了眼前的软轿,咬牙切齿的低吼:“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屠杀我唐门百姓?”
“我,你问我?”女子盈盈一笑,抚了抚怀里的黑猫,娇俏地道:“我是日月神教的蓝雨,记住了,我叫蓝雨!”
唐门门主咬着牙,定定地道:“你们乱杀无辜,总有一天,中原武林会一举消灭你们魔教!”
闻言,轿内的女子笑出声来,不由得嘲讽道:”你们这些中原人啊,老是自诩正义之士,其实暗地里做尽了狡诈阴险、卑鄙龌龊之事,就拿你们唐门来说,你们以毒术入道,戕害他人性命,干的尽是些背地里的小把戏,你们拿什么脸面以正道自居?”
“你住口!”老门主神色剧颤,用剑直指着她。
蓝雨从轿中起身,似乎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来。
唐门门主感觉到脚下一轻,紧接着他的身体被拉离了地面,似乎被一根看不见的引线牵着,逐渐升高,升到了半空中。
蓝雨的嘴角弯起一丝冷笑,恣意地欣赏着唐门门主临死前惊恐的眼神。
就在这时,一支冒着火光的长剑飞速射来,她侧身闪躲,那一箭穿透了轿子,射入后方的虚空。怀中的黑猫受了惊吓,嗷叫一声,挣脱了她,跑了。
蓝雨眼神一凛,回身望去。
一个白衣女子飞奔而来。
半空中的唐宗岳错愕的看着跑过来的女儿,手脚都被束缚着不能动弹,他拼死提了口气,叫喊起来:“霜儿,霜儿,你快走,快走啊!”
白衣女子不管不顾地直奔而来。
“霜儿,快跑!”他再一次急叱道。
唐璇霜表情固执,身上的白衣被血污染红,她径直朝自己的父亲飞奔而来。
轿中的蓝雨蓦地冷笑起来:“真是感人啊!”说着,手指当空一划。
唐门门主的身体从高空中甩下来,重重落地。紧跟着,四五个血红色的鬼降飞扑而上,淹没了他的身形,四下里只能听到可怖的撕咬声。
他竟连一丝惨叫也没有发出。
白衣女子瞪大了眼睛,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前扑着,猛地跪倒在地上。
两只眼睛噙着失神的泪花,她一面摇头,一面哽咽着伸出一只手来:“爹,爹!”
那些鬼降还在贪婪的撕咬着唐宗岳的尸体。
白衣女子蜷缩起身体,死死地将头埋在地上,她的肩膀在冷风中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她不怕死,她只是不明白自己因何要死,唐家堡的人又因何要死?
白色的衣角飞扬起来,唐璇霜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她在等着死亡降临,可是转瞬间,又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袭击了她,那股强大的力量携裹着她,向后飞速掠去。
她模糊的眼睛只来得及看到来人瘦削的下巴,雪白的衣衫,很快的,她脑袋一沉,在他的怀中失去了意识。
——
短短的半日,唐门彻底倾覆,唐家堡变成了一片废墟,无人生还。只有一个红衣丫头英儿侥幸脱逃,皆因她放不下雪地上那个受伤的人,便在夜间折返回去寻找,她在天山雪地上一处歪脖子树旁,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男子。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和精致的轮廓,她甜甜地笑着,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救活他。
清晨,木质的大车轮在石子路上一颠一颠地滚动,一辆简易的木制围栏的大车缓缓驶进了普陀山药王谷的大门。
阳春三月,青山环绕,绿水潺潺,燕莺处处欢啼。幽静典雅的深谷美得跟人间天堂一样。采药的丫鬟和青衣童子往返于长廊庭院之间,尽显热闹非凡。
车上的红衣小丫鬟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风景,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面色青灰的黑色男子,此时正在昏迷当中。
木车缓缓过来,药王谷的管家周先生双手交叉在胸前,颐指气使地道:“你可记得,你是签下卖身契的,一旦救活了你想救的人,你就得一辈子留在谷里,为奴为婢。”
红衣女子将怀中人轻轻放下,从车上跳下来,忙不迭地说:“那是自然,我不会反悔的。只是,他身中剧毒,你们一定要救活他呀?”
周管家得意地扬起头,冷冷笑道:“哼,我们谷主的医术天下无双,就没有他救不活的人。”
“太好了,神医就是神医。”红衣小丫鬟兴奋地欢呼起来。
这时,一个童子走过来,对周管家说:“少爷请你去下棋。”
周管家听罢,停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嘴上说着马上过去,却一直磨磨蹭蹭着,一直到了傍晚,周管家才来到了庭院深处,少爷的屋门前。他推门进去,烛台上蜡烛的光芒被带进来的风一吹摇曳一下。
屋子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围棋棋盘。
周管家关上门,将卷起的竹帘慢慢放了下来,然后,坐在棋盘前,轻声说道:“少爷,让您久等了。”
周管家面前是一个纱帐,纱帐内隐约可见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药王谷谷主薛岚,看上去瘦弱文雅。
纱帐的门撩起,药王谷谷主用手捂着嘴,轻轻地咳嗽起来,咳了一会儿,他起身来到棋盘前坐下。
周管家偷偷打量着少爷的脸色,唔,好像比前些天更惨白了,这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竟然是当世神医,真是苍天作弄。
冉冉的烛光中,薛岚的喘息有些急促,苍白的脸上却挂着一惯温和的笑意,轻声道:“老周,今天你可不能再让我棋了。”
“少爷,您这说的哪里话?”周管家讪讪一笑,恭维道:“您的棋艺本来就比我高,怎么能说我让您呢?”
薛岚笑了笑,不再言语,在棋盘上放下一粒黑子。
周管家拿起一粒白子放在棋盘上。
薛岚的手再拿起一粒黑子放下。
这时,周管家忽然一拍大腿,发出哎呦的声音。
薛岚道:“你怎么了?”
周管家面色凝重,叹息着摇摇头,半响,才难为情地道:“我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薛岚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周管家抬起头来,慎重地说:“今日清晨,有个女子拉着个垂死的病人,在谷外呼救,我从外头采办回来,看到了,我寻思着他们也可怜,就答应放他们进来,让谷主您给那病人瞧一瞧,这一天忙尽活着安排谷中杂事,就把诊病这件事给忘了,也不知那病人现在怎么样了?”
周管家的情绪越说越激动。
蜡烛的火光一晃。
对面的薛岚掏出手帕捂住嘴,难受地咳嗽起来。
微弱的烛光里,周管家看到那手帕上有一些血丝。他赶紧坐稳了不动,仔细地看着薛岚,装作很关心的问道:“少爷,您——”
薛岚缓过劲来,挥手示意无恙。
蜡烛的火光稳稳地烧着。
薛岚慢慢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他站起身来,去拿墙角上的纱笠。
“少爷,您这是?”周管家也随着起身。
薛岚将纱笠戴在头上,系好了带子,说道:“既然病人已经在谷里了,我就去瞧瞧吧。”
“是。”周管家欠身,很是恭敬的样子。他走在前面,打开了屋门。
门一开,冷风和寒气刮进来。
头上的纱笠轻轻飘扬起缤纷一角,薛岚又不受控制的咳嗽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