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月上柳梢头,婢女提着四角宫灯走在前头,周云棠漫步跟上。前院待客的热闹声被风吹了过来。
宜云跟在太子妃身后,听着喧闹声也觉得高兴,“殿下今日很开心,世子也算是东宫的人了。当初殿下与世子形影不离,这些年太子都担心世子的身体,如今成了亲,应该会好很多。”
周云棠心思不定,脑海里总是回想着母亲方才的反应,神色不定,语气慌张,两人必然不是简单相识。
树影重重,路上不少小厮来回奔走,婢女更是提着灯笼走来走去,走至正院的门口,她止住脚步:“宜云,你让内侍去看看,我不便进去了。”
门口不少小厮婢女扎堆站着,伸长脑袋朝着里间看,醉酒的宾客都被自家小厮扶着离开。
醉意撩人,月色恰好爱人,侯府宾客尽欢。
堂内的秦暄醉意朦胧,握着酒盏不说话,近处的秦昭正与人说话,醉态萌生,显然也是喝了不少。
东宫内侍走近来传话,太子眉眼微微一皱,在内侍耳畔说了几句后继续说话。
秦暄见状便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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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棠回到内院的时候,云天已然离去,母亲唐氏坐在椅子上神魂不定,双手紧紧握在膝盖上。
大喜的日子周家的主子都没有心思,眉眼可见几分愁绪。
周云棠屏退婢女自己缓缓靠前,小心道:“母亲,您别害怕,侯府的事情还有我呢。”
“你……”唐氏眼皮猛地一掀,长女娴雅的容颜闯入自己的眼睛里,神色镇定,她动了动唇角:“当年噩耗传来之际,你的叔父便领着人来问侯爵的事情。我无奈下对外称你的女子,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后悔过。但是此刻,我后悔了。”
烛火下的母亲神色慌张,飘忽的眼神更让周云棠感到一阵不安定,“母亲后悔是什么意思?”
“倘若、倘若你的父亲活着,是否就会不一样了……”唐氏语气不定,说话的间隙里都在喘气,下意识就握住周云棠的手腕,“棠儿,想个办法让你妹妹恢复女儿身,爵位不要了。”
“云天同你说了什么?”周云棠皱眉,回身屏退伺候的婢女。
婢女退下的时候将屋门关紧,待客的厅堂内就只剩下母女俩。
门庭紧闭,屋内莫名沉寂下来,心头上都蒙着阴霾。
“棠儿,你父亲他……”唐氏欲言又止,握紧长女的双手,心中猛地剧烈跳动,“棠儿,你父亲是被人所害、你去查清楚,可好?”
“那是自然,身为人女,我自然会查清楚的。”周云棠暖暖地笑了出来,温顺道:“您放心,等殿下登基后就会还云渺女儿身,你该劝她忘了钱泽才是。”
唐氏不肯松开她的手,坚持道:“害你父亲的人与敌寇私通,将军中布防都告诉了他们,这才使得你父亲惨死。”
“当年战将颇广,查之不易,您给我些时间。”周云棠急忙安抚,“观主可有证据?”
“有,他言是与钟将军有关。”唐氏紧张道,对上长女清澈的眸色后,添上一句道:“钟家买卖官职都没有得到严惩,可见背后是有人撑着,而这人就是陷害你父亲的元凶。”
“母亲,若找你这么说的话,钟副将活不到今日。位高权重者哪里会放过这等背叛旧主之人,你且缓缓。”周云棠不敢多问,细细安抚母亲,眼中清澈被凌厉取代。
细细安慰几句后,她松开母亲的手,刚转身就被母亲拉住:“棠儿,莫要去抓他。”
“为何?”周云棠不明白。
唐氏匆匆站起身来就要拦住她离开:“棠儿,他说得都是对的,钟家有问题,你若去问太子,他肯定也会觉得是对的。你听娘的话,莫去抓他。”
周云棠皱眉:“他让母亲不安,我就该将人抓回来问清楚。”
“棠儿,他、说得都是真的,你可曾想过钟副将打了败仗回来后还会有高官。不仅如此,女儿还成了太子良娣。官官相护,朝堂上阴谋诡计,诡异层叠,你该要谨慎些。”
周云棠被母亲的情绪影响到自己的思绪,眼下不好违逆她的心意就只能将云天暂时放下,自己安抚后亲自送她回房。
母亲情绪不稳,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会看着外面,就怕突然来人了。
前院宾客都慢慢地离开,太子派人来催。
周云棠实在走不开,思绪再三后让人去给太子传话,可否留在侯府照顾母亲。
婢女去传话后,她还是不放心地让周亥去跟着云天,必要的时候将人捉住。
云天此人太过诡异。
唐氏睡下后一直不稳定,呓语不断,过了亥时后周云渺匆匆走来,就连元蘅辞都不放心地来了。
周云渺换了白日里的喜跑,穿着月白色的袍服,与周云棠不同的男装相对比就是她以玉带束腰,露出纤细的腰肢。
将近一月的休养,小脸上也养了些肉,姐妹二人看着倒无甚差别。
元蘅辞简单探望后,见周云渺不理睬自己后就冲着太子辞别。
姐妹二人在母亲榻前坐了下来,周云渺拧干布帛后就给母亲擦拭,细心周到,可见平日里也是经常做的。
周云棠什么都不会,就这么巴巴地望着,周云渺不屑道:“这些年来都是我在照顾母亲,你做了什么?回到侯府的三年里就整日躲在自己的书斋里。如今你成了太子妃,日日不出宫,可又尽了半分孝道?”
周云棠哑口无言,面露愧疚。
擦拭后,婢女将热水送出去。
夜色浓重后,周云棠想起前院还没有传来太子的消息,忍不住就让人再度去问一问。
宜云在这个时候回来传话,道:“殿下先回去了,说明日酒醒后就来探望夫人,让您安心在这里住着,东宫侍卫长留下来保护您的安全。”
话中皆是对太子妃的关怀,一侧的婢女听着都露出浅淡的笑颜,周云渺睨了主仆一眼后,道:“声音小一些。”
宜云见到‘周世子’不高兴后生起疑惑,世子性子怎地变了。
以前的周世子谦逊待人,不会为了些许小事对仆人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