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弄间响起了细微的悉索之声,她垂下眼,看见有色彩斑斓的长蛇快速游来,她这会儿迎着月光,看不到草地上的影子,身后也没有任何动静,但她背脊轻颤,头皮蓦地一阵发麻。
电光火石间一条金色的毒蛇缠上了她的小腿,接着游移往上,缚住了她的大腿和腰部,吐着蛇信的头部一口咬住她的小臂。
“……得罪了。”头顶上方传来醇厚而低沉的声音,像是贴着她的发旋一字一顿地吐出,发端处传来的热息似比毒蛇的毒液还令人厌恶和战栗。
缠绞在身上的软蛇化为金色的鞭子,一圈圈地缚在她身体上,令她动弹不得。
“我无意冒犯,”身后的男人拽了拽鞭尾,略松了松捆缚的力道,缓慢而带着几分艰涩地说道:“方才姑娘一直盯着我眉心瞧,看姑娘神色,想必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想了想,还是来跟姑娘聊一聊比较好。”
“你想怎样?”苏黛并不挣扎,垂睫瞧着手臂上的钢鞭,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她腰上缠着的钢鞭顿时紧了一紧。
“姑娘浑身都是刺,”他低声笑了笑,“我现下腿脚不便,为防万一,还是这般说完后,再放了姑娘。”
苏黛不答,束在纤细腰身上的腰带倏然弹出一排尖刺,隔着斗篷向后挑出,身后人“噫”了一声闪身躲开,手上拽着的钢鞭将人一带,苏黛随势转身一扑,手腕上的木镯飞速旋转起来,绞向男人咽喉。
“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绞烂你的喉咙……凌少君?”她清嗓微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迎着月光一湛,那光芒中闪现着几分沉着和势在必得,并没有预料中的慌乱和恐惧。
飞转的木镯堪堪停在轻颤的喉结处,气流被搅动,寒意一波波直扑过来,男人颈上的肌肤起了一粒粒细小的疙瘩,散在颈间的褐色发丝细微飞起。
“信……怎么不信?”他嘴角扯了扯,唇角再次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原来苏姑娘也一直在等着我……对了,你是姓苏吧?”
带着几分恶意的,紧缠在她身上的钢鞭又化作了金色滑腻的软蛇,无声无息地绞在清瘦窈窕的身体上游动,鞭头幻化成的蛇头恶毒地昂着蛇颈,在两人相距不到半尺的身躯间游移不定,蛇头与少女的眼睛齐平,却只到男人微微鼓动的胸口处。
舌信嘶嘶,两粒赤红的蛇眼泛着阴险的幽光,紧紧盯着那张清颜素面伺机而动。
苏黛嫌恶地别开头。
“把你的蛇鞭松开,”她扬了扬举起的手臂,令那飞转的木镯再前进一分,“如你所说,我身上厉害的玩意儿很多,随时可以把你的东西绞碎。”
凌随波深眸微弯,无所顾忌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张扬,“我信你有这个本事,不过这鞭子是我魔魂所化,你把它绞成灰也无妨……姑娘的手臂举了这么久,不觉得酸么?”
蛇头陡然向后一扑,化为千丝万缕的银线钻入她手腕上那只旋动的木镯,咯吱几声,木镯破裂溅开,一道道银线紧接着缠上细腕,在那细致的肌肤上勒出几圈青痕。
苏黛眉心一绞,一排贝齿咬得下唇发白,“早知就不救你了。”
“姑娘其实不必介怀,”男人褐眉轻挑,微翘的唇角仿似无害,又似藏着细碎的肆意和张狂,“区区几只沙妖,我还没放在心上,姑娘救不救我,都是一样。”
苏黛垂眸,瞧着腰上徐徐滑动的蛇鞭,挣扎了几下,“既如此,那你把我绑起来不是多此一举么?”
“凡事还是小心为妙,”男人沉声笑道,“你不简单,而我并不知道你身上还藏着些什么东西……”
说话间,他低着头,目光顺着少女的发旋往下,掠过额前发丝,在墨扇般的睫毛上停留片刻,落到她另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臂上,金蛇似是感应到他的心思,呲溜一下游过去,将她那条手臂缠得死死。
“其实我并不想把你怎样,只是姑娘既猜出了我的身份,想来和明老一样,对我有些看法,姑娘手段防不胜防,我也是不得已。”
苏黛轻哼一声,清容冷凛,“你想跟我说什么?”
“很简单,”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在我允许之前,不能把我的身份告诉其他人。”
“既要隐藏身份,为何不换个名字?”苏黛抬头,不屑地笑了笑,“我能猜出来,别人早晚也能猜出来,你威胁我也没用。”
“不需要太久,”凌随波眼眸微眯,抬眼看向她身后那架巨大的木架冲车,“我本来没想隐藏身份的,可我主动向你们那位明老坦诚身份,他居然如临大敌,还使出了杀招欲置我于死地,我这才不得不改变主意——我先前的确没有想到,你们中州人竟对我们魔族人有很大的恶意,如果我身份被其他人知道,都来找我麻烦的话,我懒得应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说话仍是说得很慢,但说得多了,竟不知不觉流畅了几分,语调也不似先前那般怪异十足。
苏黛不由冷笑,“你这般绑着我,你倒说说看,是我们对你有恶意?还是你对我们有恶意?你若把你的蛇鞭松开,我便承认你没有恶意。”
凌随波微微一笑,缠在她身上的金鞭不松反紧,“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今日又险些着了明老的道儿,苏姑娘看起来比那位明老更灵活棘手,我可不敢冒这个险……虽然你奈何不了我,但我已经伤了一条腿,若是一个不小心再给你伤了另一条腿或是胳膊什么的,就不太方便了……”
苏黛狠狠瞪着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凌随波高大的身躯斜斜俯下来,阴影全然笼罩住她,他身上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和气势再次沉沉压下来,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颊背着月光,石雕一般的五官越发深沉而幽邃,收敛了笑容的薄唇紧抿,像刀刃一般锐利而危险。
“你们没必要知道,”他俯视着她,嗓音如浓郁的美酒一般清醇动听,语气却冰冷而盛气凌人,“总之,一切都必须听我的,你们中州人只要一听到一个“魔”字便避如蛇蝎,这也没错,用你们的话说,我们的确杀人如麻,不懂是非善恶……惹怒了我,后果是什么,我想你和那位明老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