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披上外衫,绕过屏风,坐到案后,掌了一盏昏黄的灯,在光下打开一卷佛经抄了起来。
外面的窗子吱呀一声响动。叶蓉的笔尖顿住,黑色的墨水滴在绢纸上,晕染一片。
“这么晚了,蓉儿还没睡?”
他许久没来,叶蓉甚至都以为是那次激怒了他。顾家天之骄子顾华庭何时被女人这么戏弄嫌弃过,没杀了徐凉白或许已经是他大发慈悲。
好像又回到从前,他从小窗进来,不惊扰别人,却是与她在暗中隐隐有私。
徐凉白的事他与她都没再提起。
那张字条告诉叶蓉,他还活着,只盼着他能离开徐州,永远不要再回来。这偌大的顾府,就是一个吃人的牢笼。她是顾华庭手中的禁脔,反抗不得。是她想得简单了,想逃出哪里这么容易?连顾家东院的二爷顾南溪现在都不知所踪,被他逼迫得离开了徐州。
顾华庭像是一头嗅觉灵敏的孤狼,稍有风吹草动,都能被他得知。
“为什么要留下他们?”他问。
叶蓉眼睛一动,看他,“您不是喜欢表妹吗?”
如果她要是说为了亲人,顾华庭定然不信,她这么说,顾华庭信了几分。
她性子说好听点是温顺,说不好听了就是冷淡不知情.事,在府里安守本分,老老实实,唯一多做出格惹人眼的事都是和他有关。
譬如偷偷去买避子药,譬如指使三姨娘开戏有意接近婉秀,譬如故意落水引得他的堂叔相救,再譬如盘算着和她的旧情人离开顾府
第28章 逃生路(三章合一)……
院中静谧, 天上挂着一轮圆月,明静皎洁,月华洒落而下, 忽地有乌云翻涌, 遮住那方寸月光。徐州城皆是沉寂之时,顾府这方小院的屋子却依旧闪烁着亮火, 时又有女郎人声呜咽,抽抽泣泣。从案上到她的妆台, 烛光明灭昏黄,却也掩不住干净的水镜里映出的两人交叠身影。
顾华庭说不清心里哪来的郁气, 想到她背着他做的这些小手脚心里就腾得升起一团火。
数日前,他知她病着, 听说入夜还在伺候着顾老爷子, 只想着去东院为她解围。她倒好,竟升起了轻生的念头,她就厌恶他至此?故那夜他与堂叔下棋, 心浮气躁,专心不了。
还没有哪个女人能牵乱他的心,这让他升起些许的惶恐, 所以,隔了许久, 他都不去见她,也许,过几日他忘了就好, 可后来他便梦见了她,梦见与她欢.好的滋味。等大梦醒来,只剩无尽的寂寥。
他母亲的忌日, 在勾栏院酒醉后,眼前歌姬舞动,他第一个想起的人却是她。母亲生前,希望他功成名就,儿孙满堂,可他遭奸人所害,功名没了,还累得成了京城罪人,仕途无路。
至于儿孙满堂,更是可笑。他后院养了一堆姬妾,没有一个是真心待他。就连那个口口声声说心悦他的婉秀,贪慕的还不是他所能给的旧日浮华。唯有叶蓉,这个温柔娴静的女人,就像是一把刀,剖开他的胸膛,慢慢扎进他的心里,他却是如何都不能承认。
做孤魂野鬼惯了,有了那点子情意就像是一把温柔刀,一不小心就能了断他的命。所以他只敢借着酒醉的档口,带她上了那座小阁楼,也算是了却他母亲的心愿,带他的妻子去阁楼见她。只是,就那一次,以后他都不会再去。
也是那一夜,他才开始慢慢想待她好,谁知却又等到她的青梅竹马出现,她还意图听从顾南溪的话,逃出顾府。他手里有顾南溪想要的商路,以它作饵,他这个表面看似风光霁月的堂叔,也不得不低头。
叶蓉是他的人,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抢走。除非有一天他倦了,厌了,记不起她是谁,才会念在许久的情分,放她出府。否则,便是他死,她也要一起陪着他入地狱。
许久未见,他克制不住,却又不知为何,拉不下脸面再来亲自找她。听闻她要去伺候那老不死的,所以他起早便去了东院主屋让他厌恶至极的地方。
见到她又不知满足,便借着那不知打哪来她的表妹,戏弄她。人是被他戏弄到了,可再看那张淡漠的脸,顿时失了兴致。看她还不如看勾栏院里的花娘,他后院的妾室,至少她们都知道,该如何尽心对他,也不会变着法的想从他身边逃走。
这女人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
天亮之时方才结束,叶蓉阖着眼,不再管身侧的人,沉沉睡去。
顾华庭起身,穿了扔在案上的衣衫,系好腰带,又走回到床边看她。
她睡得不安稳,口中像是在轻声呢喃,他附耳听去,听到她说的是“王八蛋。”
“呵!”顾华庭笑出声,这句话没别人,定是在骂他无疑了。
翌日天明,曦蕊来过一次,昨日她陪着叶蓉去了正堂,遇到西院六公子,不知道夜里六公子会不会为难姨娘,她不敢直入,怕扰了屋里,就在外面轻声敲门,“姨娘,您醒了吗?”
往常这时候姨娘都是醒着的,今日听不到里面的动静,曦蕊心下存疑,要再唤一声,面前的门打开,看到里面的人果然如她所料。曦蕊定定神,平静地福身,“公子,奴婢该为姨娘梳妆了。”
顾华庭眼神淡漠摄人,似是被她打搅不悦,冷声道“她还睡着,晌午再用。”
曦蕊不敢不从,转身离开,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回了耳房,身后靠着门沿,才呼出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六公子摄人的眼神让她倍感恐惧,真不知道姨娘是怎么受着的。
叶蓉醒时,日头正中,屋里闷热,身上粘腻不舒服。她将将坐起,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一片雪白。
“醒了?”
顾华庭隔着屏风走近,叶蓉慌忙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遮住斑斑点点,双眼警惕地看他,遭到这人无情的嘲笑,“遮什么遮,你哪块肉我没见过?”
“你怎么还没走?”叶蓉出声问他,这一开口,才知道嗓子又干又哑,像是被烈火灼烧,无比难受。
顾华庭眼睛动了动。顺手给她倒了一杯水,坐到床头也没让她接,直接给她喂到嘴边。叶蓉看向他,睫毛颤颤,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进去,缓解喉中的干裂。
他目光垂落,盯在她雪白的肩头上,逐渐变暗,又盯着她被水渍染得红润的唇上,顿觉自己喉咙也很是干渴。他似是半真半假道,“我如果走了,谁在这给你喂水?”
叶蓉口中喝水,咕噜一声,小声争辩,“春香,曦蕊也可以的。”
听此,顾华庭轻嘶一下,不满意她的回嘴,从她手里拿走剩下的半杯水,自己对着她的唇印喝了下去。浸润掉无明中又升起的欲.火。
叶蓉还渴,眼巴巴地看着这个混蛋把她的水喝净,还对着她晃了晃空的杯子。又想到徐凉白下落不明和他昨夜的胡作非为,多日积压的情绪轰然而下,心生微恼,赌气地躺在床里,被子严严实实地蒙住头顶。
顾华庭看她一连贯的动作,摸了摸鼻子,一直以来,她都是乖巧温顺的。看她生气也是难得。放下手中的空杯,穿过被子没盖严实的缝隙,慢慢勾到了她身前。
倏的,被子里面的人露出头,女郎神情厌倦,眸中含珠,一张通红的小脸气呼呼地对着他,“烦请六公子将您的手拿开。”
顾华庭不如她意,调笑道“从哪拿开,你倒是说清楚!”
叶蓉一时不知这人的脸皮怎么养出来的,厚如城墙,掌下力度加大,她面色一变,撕下平常温顺的外衣,咬着牙冲他喊道“顾华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