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呢?”顾华庭开口问她。
秦秀儿装傻,“您说谁?”
顾华庭不怜惜她是一个女子,一把拎起她的衣领,长剑横在她的脖颈上,细白的皮冒出血丝,他怒气横生,犹如阴间修罗鬼,“叶蓉。”
“再说一句不知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顾家六郎一介商人,又是一个自负至极的商人,向来做不得打打杀杀的勾当,也看不上那些舞刀弄枪的武夫。是以,他虽习武,轻易却不动武,更不会使用兵器,这是他第一次动剑。
听叶佩雯说完城郊梨树,顾华庭甚至都没再思虑其他,提剑就出了门,怒气爆敛,来过这里一次竟还被他一时忽略,还没有谁敢这么堂而皇之地耍他!
秦秀儿怕极了这样的六公子,看出大势已去,不再隐瞒,“叶蓉她才走。”怕他不信,又道“她说心中隐有不安,刚刚从后门走。”
叶蓉没有多远,到了一处破庙,这是徐州曾经的寺庙,庙荒废已久,处处断木横梁,蜘蛛结丝,满是灰尘。
走到里面,一尊巍峨佛像静静坐在堂内,佛身慈眉善目,通体金黄,只可惜许久无人打扫,满是尘埃。现在徐州城中人都信奉城中弘真寺,城中香火鼎盛,这里早已无人供奉。
叶蓉对着佛身作揖,从前她多少是不信佛的,但现在她倒想这尊佛像真能庇护自己。
在佛像下有一堆枯草,叶蓉把枯草聚在一起,准备先在这休息片刻,等天亮时分再走。当初从揽月湖出来,未免刘氏生疑,她不想这么快就出城,卖身契也在府里留了几日,等刘氏允凤芮烧了,才给凤芮传信送到芳华院。
而且她也想等上多日,避过风头再走,顾华庭走了半月,怎么说赶回来也要耗费时间,但她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回来,本想着他来寻的第二日就走,终究是晚了他一步。
身下的枯草扎人,叶蓉找个舒适的姿势躺下,闭上眼,盼着日头升起,早些离开。
玄色身影自黑夜中走来,男人手中长剑滴血,衣袂翻飞,犹如地狱罗刹,他眼底猩红,带着喋血的恶意,“蓉儿,你可真不乖,让我一通好找!既然你这么绝情,那我也留不得你了!”
一柄长剑扎进胸口,慢慢刺入,一寸一寸挖着她的心口,叶蓉伸手胡乱抓着,抓了满手的血。她好疼好疼,感受到血液从身体里流空,她想哭,想控诉这个魔罗,为什么,倒底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
可他始终无动于衷,冷眼看她,长剑拔出,只余她心头的空洞。
“不…不要!”叶蓉猛地睁眼,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斜下的日光刺痛她的双眼,她出神片刻,原来这是一个梦。
“醒了?”
迷蒙之中,叶蓉侧过头看身旁的人,顾华庭坐在蒲团上,手中绢帕专心地擦拭那柄长剑,叶蓉看到泛着冷光的剑,心头蓦地一麻,脊背生寒,和自己梦中的别无二致。
“你要杀了我吗?”叶蓉开口,才觉声音竟颤了一颤。
顾华庭停下手中的动作,嘴角噙出一丝嘲讽,摆弄长剑,倏的抵在她的脖颈,叶蓉一惊,脸上血色褪尽。
他靠近,贴在她耳边,阴恻恻地道“杀了你,我怎么舍得?”
“啪”的一声,顾华庭把剑抛到一旁,解开身上的大氅铺在草堆之上。
叶蓉挪动身子,警惕地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顾华庭压下她,按住她两个乱动的胳膊,痞笑道“做什么,这么多月,你还不知我想做什么?”
此时,顾华庭不得不承认,他想了她已久。叶佩雯有一句话说对了,他对她用情至此,不论以后是否会如何,至少现在是。纵使是万劫不复,纵使是被人利用,横生事端,只要她在,他也甘之如饴。
顾华庭吻着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她的每一寸甘甜,都犹如佳酿,让他心驰神往。
此时只此一念,她是他的,哪都不能去。
佛祖静坐于上,慈眉善目,与面前修罗神大相径庭。
叶蓉唇被咬破,泪珠夺眶而出,拼命挣扎。她不甘心,不甘心多日谋划就如此功亏一篑。
她侧目看到那柄冷冽的长剑,只稍稍侧过身,便拿了起来。又看了一眼在她身上痴狂的男人,那双温柔的水眸里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她稳稳地对住男人的后背狠狠刺了下去。
马车行了六日,离徐州渐行渐远,快到梧州边界。叶蓉掀开车帘,探头看向外面,草木青翠,与江南水乡的温柔娴静,山环水绕不同,越近北方,就越能感受到旷野辽阔,大漠孤烟之感。
只是这些叶蓉都没心思去想,从徐州到这,整整六日不眠不休。以前养在深闺,从未出过远门,是以,叶蓉还不知道自己一坐得路远,就有晕眩呕吐的毛病。
天黑之时,进了梧州城,到客栈歇脚。叶蓉进屋,抱着盂盆,将胃中翻涌尽数吐了出去。吐完后,全身像是脱了力,小脸煞白,往日的红唇都是白的。
晚饭叶蓉没下楼去吃,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夜幕时分,万籁俱寂,有蝉声鸣鸣,以示夏日已临。风打在窗上,犹如锣击鼓面,訇然作响。叶蓉从来不知,夏日的风也能这么猛烈。白面的被子蒙过头顶,挡住外面的杂音,叶蓉放下心事,才迟迟睡去。
“把药吃了。”叶蓉迷糊之中听见人说话声。
外面人进来,顾华庭一把揭开她头顶的薄被,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叶蓉梦中被人扰醒,睁开眼,看到床边的精神奕奕站着的人,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转身。
那日叶蓉拿剑到离他一指的地方,被他稳稳接下,手掌紧紧攥着剑身,鲜血淋漓。他看着她冷笑,有几分嘲讽的意味,“你这样如果能杀了我,我早死八百回了。”
顾华庭把剑扔远,强硬地按住她,叶蓉躲避不及,抬手飞快地扇过他的侧脸,咬牙切齿,“顾华庭,你就是一个混账!活该你这么多年孤身一人。”
女郎眼里含泪,犹如娇弱海棠,在风雨中震颤。反而那双眸不带脆弱,是从未有过的憎恶与恨意。
他毁了她一切,还不肯放过她。
伶牙俐齿,哪还见得温顺的模样?
顾华庭未见怒色,不置可否,把她赤着身子包裹在大氅里,抱出寺庙,当日出城,星夜赶路到了梧州。
此时,这个男人就在她面前,神色淡淡,像是那日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拿起药碗,顾华庭手中的调羹搅了搅那碗浓重的汤药,坐近一步,弯腰递到她嘴边。
药味苦涩,叶蓉闻到后,恶心之感顿时升起,猛地扒开他,顾华庭手中药碗不稳,汤药哗啦全洒在了床上。
叶蓉趴在床沿,冲着下面干呕,一日没进食,再呕不出任何东西,只能突出些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