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这天早上,又开始下雪。海兰察过来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和傅恒在养心殿经常见面,侍卫处就在军机处边上,他是特意来看璎珞。
傅恒从准噶尔回来后,璎珞便开始张罗明玉的婚事,明玉舍不得离开璎珞让她一人孤苦,但璎珞执意要她出嫁。海兰察奏明了皇帝,并无阻碍,璎珞赠了全套的嫁衣,看着嫁衣落泪,明玉终于明白了她对傅恒的心意始终不改,却无可安慰。傅恒赠了安定门大街的宅子。但明玉暗下决心,绝不离开璎珞嫁人出宫,当年若不是因为自己被纯贵妃银针凌虐,璎珞也不会入宫委身皇帝。
后来知道皇帝终于要成全傅恒和璎珞,他们所有人都觉得一切苦尽甘来,简直难以置信。明玉才放下心来,兴高采烈憧憬着自己的幸福,只待和璎珞一起出宫。但璎珞还没离开圆明园,明玉便发现自己已经银针入腑,命不久矣,她坚决中止了婚事,绝不上索伦府的花轿,璎珞和海兰察苦劝无果,只能由了她。
因为是皇帝允婚,所以海兰察将原委禀明了皇帝,皇帝心中也自叹息,因要报令妃病卒,明玉既然已经到了弥留阶段,便在明玉离开的那天,一齐报了主仆二人之丧,说明玉忠心殉主,顺理成章,且能更好地掩人耳目。这样,她虽然没有嫁入索伦家,她的葬礼和给她家里的抚恤银子等级依然和普通宫女不同,丰厚了许多。
璎珞又拿出自己几乎所有的体己来,海兰察坚拒不要,说明玉家以后有自己照拂,叫璎珞放心。璎珞自是不依,说自己这些都是皇家的赏赐,自己要出宫了,将来也用不着了,傅恒叫海兰察从了璎珞的心愿。海兰察又要还了傅恒那宅子,傅恒却说那宅子上宫里当差方便,海兰察用得着,也坚决不收回。
海兰察还明白皇帝是因为璎珞,虽然皇帝已经数年没一字提起过她,但谢恩时,皇帝道:明玉服侍容音多年,容音走后,是朕没有过问,以至于她受虐丧命,当时皇后说苏静好和容音素来交好,把她给了苏静好,朕看亦无不妥,哪知苏静好心肠如此歹毒。如今也算朕对你和容音的一点补偿吧。
海兰察心想,这么多年了,皇上对先皇后还是十分怀念,不禁感动,又替众人感到安慰,叩头道:皇上言重了,奴才惶恐。奴才都明白,奴才不怪皇上和皇后,一切都是造化弄人,是明玉没有福气。
璎珞想起明玉走的时候,和自己难舍难分,不免悲戚,傅恒心中十分担忧,但不便在海兰察面前表露,而且璎珞有孕的事,暂时还不能声张。海兰察知道傅恒的心思,不久便起身告辞,说自己还要去养心殿当值。走的时候,对璎珞道:璎珞,明玉经常托梦给我,我都告诉了她,你和傅恒现在很好,她很放心。璎珞点点头没言语,傅恒送了海兰察出去。
下午傅恒过问了一些府中事务,璎珞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老夫人嘱咐她很多事,又连声催她去休息,而且在晚饭以前就回了富察府。一来她知道傅恒和璎珞难得在家相处,自己在,二人不免拘谨且要在自己面前立规矩,影响璎珞休息,二来,她还是回富察府起居更习惯。老夫人走后,和接下来的两日,傅恒便一直待在璎珞身边,珍珠叫其他人都远离夫妇二人,只自己守坐在屋外,随时等候召唤。
傅恒知道璎珞心里念着明玉,又因为才有了身孕,身体不适,总是把她抱在自己怀里,璎珞也觉得自己不知怎的十分地依恋他,又时时困倦,但既然他只能在家中两日,又没有旁人,于是也没了顾忌,二人坐卧随行,尤胜新婚,似乎要将以往多年被浪费的时光都补偿了。
璎珞睡觉的时候,傅恒要么一起小憩,要么坐在床上看书,让她身旁一直温暖。暖香软玉抱满怀,傅恒不免催|情|动|欲,璎珞还会忍不住捉狭地逗他,最后二人总是结束于亲吻,璎珞知道他极力克制,虽然几乎没有胃口,身体懒懒的不想动,心里却十分的甜蜜。
初三的夜里,璎珞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被里尚有余温,屋里还点着一盏红烛。她心想,傅恒和自己耳鬓厮磨了两日,熬不住了,定是去书房歇下了,于是抿嘴一笑,但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穿好衣服,披上斗篷,去看他。内门外值夜的翠儿在打盹儿,她便叫她回房去睡,自己出了门,穿过院子,向书房走去,发现外面雪已停了,风也住了。
她才踏进书房的庭院,便觉得风声猎猎,只见月色如酒,银光泻地,原来傅恒正在刷刷地舞剑,只见他白衣胜雪,长身玉立,如羿射,矫如龙翔,雷霆清光,气飒飒,神扬扬,慷慨豪荡,剑身舞动带起的呼呼劲风,震得四周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舞剑,一时看得痴了,不禁拍手叫好。傅恒才看见一身雪白的她站在回廊下面,立刻收了剑,走上前去,道:这么冷,你怎么起来了,快进屋里去。说着拥着她一起进了书房。
傅恒见她小鼻子冻得通红,责备道:下次再不要站在雪地里了,多冷啊。说着把她的小手拢在自己温暖的大手里,璎珞微笑地看着他,虽然隔着月白中衣,她依然觉得他身上热气蒸腾,如小火炉一般,额上有细密的汗珠,心中柔情涌动,抽出一只手去给他拭汗,口中说道:真好看,你要经常舞剑给我看!傅恒笑道:在宫里太忙,出征在外的时候,我几乎天天早上起来舞的。由她擦了汗,一番活动筋骨,身心大感畅快,将剑还入了书桌上的剑鞘里。
璎珞突然觉得肚饿,傅恒要叫人起来做吃食,璎珞笑道:大少爷,三更半夜的,别扰人家清梦了。于是傅恒便去书案上拿了摆放着的果子点心给她,璎珞看时,是红豆糕和腌好的杏脯杨梅,叫道:少爷,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傅恒看她吃的津津有味,笑吟吟地道:这是额娘走的时候吩咐珍珠的,我听她们俩在说这个。珍珠说你特别喜欢吃额娘前两天给的红豆糕,额娘还说你现在会喜欢吃酸的,叫珍珠在卧房和书房都摆上,她可是比我还疼你。璎珞自幼没有娘,心中大感温暖。
初四这天,军机处恢复了忙碌。下午皇帝将傅恒和弘昼召到养心殿,坐在黄案之后,打开一本折子,问道:傅恒,刘德照的处置,你判流放,为什么?傅恒低头回道:据奴才调查,刘德照虽妄言祸福,行为癫狂,但他只是个连寒暑都分不清的疯汉罢了。弘昼道:山东总河白钟山,在他家中搜出反清复明,削发拧绳之语,一个疯子,能干出这样的事吗?
皇帝将奏折轻掷在书案上,神情严峻,看着他们俩,弘昼也看着傅恒,道:傅恒,你可别被那大逆不道的贼人给骗了!傅恒不看他,继续低头道:皇上,此人是真的疯癫,又目不识丁,据奴才猜测,所谓反清复明,削发拧绳,根本就是当地官员为了谋求上位,刻意栽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