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觉得容妃这两天心事重重,但容妃不说是什么事,她也不好问。这天傍晚,容妃没去清真寺礼拜,两个回女去了,回来以后,容妃叫彩云下去,和两个回女说了很久,她们说的是回语,彩云也听不懂。两个回女退下后,彩云进来伺候,忍不住问了一句:娘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容妃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彩云道:今早皇后娘娘的朝会,我看她对您态度不善,您的脚一直不好,不过是昨天才去了清真寺,今天又没去,您早已送贴向她解释过,她为何还如此苛刻。容妃似乎心不在焉,道:她大概是为了给六宫立威吧。
彩云道:主子,您要小心,我瞧皇后娘娘最近盯上了您,定是为了五阿哥还有十三阿哥的事,这可是奴才害了您。容妃一笑,道:她能对我怎么样?彩云道:找主子您的错儿按宫规罚您,皇上也不能说什么。容妃想了想,道:那就是后天了吧。彩云道:后天?嗯,奴才想起来了,后天是和安公主的忌辰,主要妃嫔都要去太后的寿康宫行礼,那您打算怎么办?容妃摇了摇头,不言语。彩云兀自在一旁着急,但也不知道皇后要如何发难。
突然,外面有人说道:皇上来了。容妃和彩云立刻跪下接驾,皇帝已经进来了。皇帝脸色不好,对着彩云道:出去。彩云担忧地看了容妃一眼,容妃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皇帝叫容妃起来,自己坐去了榻上,闲闲说道:听说你的脚终于好了,前两日就能去清真寺了。容妃不言语,也在榻一边坐了。皇帝看着她生气地道:沉璧,你有什么要和朕说的?容妃道:您要臣妾说什么?皇帝道:你……为什么要和他见面?他是为了你来的,对不对?
容妃叹了口气,道:皇上,您还要我说什么,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皇帝道:你没喜欢过他,他能不远万里冒着九死一生来京城找你?容妃眼光灼灼地看着皇帝,道:这不正是您希望的吗?皇帝一震,道:你说什么?容妃叹了口气,坐去了镜子面前梳头,幽幽地道:皇上,您到底是因为喜欢沉璧才生气,还是因为抓不到他而生气?皇帝一时语塞:你……
沉璧道:皇上,我在这里,他没死,他就会来的,来见我最后一面。说到后来声音几不可闻。皇帝心里忽然也起了悲伤,缓缓地道:沉璧,你怪朕吗?容妃摇了摇头,道:你所佑助者的路,不是受谴怒者的路,也不是迷误者的路。皇帝道:你说什么?
容妃道:这是古兰经里话,现在我每天的汉语课已经上到古兰经译本了。古兰经里说,我们的心是受蒙蔽的。所以皇上,您应该问您的心,您觉得您做的对,就做的对,您觉得您做的错,就做的错。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有些事,并不是随心所欲。容妃道:那您就不要再问了,不问自己,也不问别人。他是为了我来的,不是因为您。我并没有和他见面,其实您什么都知道。
两人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皇帝忽然道:后天是和安的忌辰。容妃不言语。皇帝继续道:我们的心是受蒙蔽的。沉璧,古兰经上说的对。容妃问道:您今天晚上来,到底是想和沉壁说什么?
皇帝并没有留宿宝月楼。待皇帝走了之后,彩云进来伺候容妃就寝,她见容妃满面悲容,忙道:怎么了?皇上来的时候怒气冲冲,走的时候奴才看还好。他和您说了什么?容妃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他……要死了。彩云心道:哪个他?忽然想到容妃素日说起的他。知道他是容妃的心上人,就是她的前夫小和卓。吃了一惊,去看容妃。
容妃勉强一笑,没说话。彩云道:您不救他?容妃道:我救不了他,是我害了他,真主阿拉是不会原谅我的。彩云什么也听不明白。最后,容妃躺下的时候,又说了一句:后天的事你不用担心。
后天一早,皇后带着众妃嫔在寿康宫,和安公主的画像前行礼。供桌上供着幽蓝间鲜黄色的纸质佛花和新鲜水果,请了萨满太太来跳神。太后跪在最前面,面容悲戚,闭着眼睛,一直在念经。
妃嫔都跪在皇后身后,嘉妃跪得腿疼,低声说道:这可真稀奇,公主过忌辰,却把我们拘在这儿念经。舒妃道:皇上可是出了名的孝顺,只要能让太后高兴,自然是千依百顺,今天若不是有大朝会,他还会亲自来呢。然后看了看旁边的容妃,只见她闭着眼睛,嘴里也念念有词,很是虔诚,根本就没听她俩在说什么。她撇了撇嘴,心想:还真会装模作样。
行礼结束后,皇后领头把自己抄的佛经放到供桌上的供盘里,接着便是舒妃和嘉妃,然后是容妃。
容妃走到供桌边,才放下佛经,供桌上的纸质佛花突然起火,火花爆起,她吃了一惊,只听嘉妃大喊一声:走水了!太后睁开眼睛一看,供桌上的布幔已经点着,整个供桌烧了起来!众人都慌乱起来,容妃不知所措,突见嘉妃冲上前来,抢下了供桌后和安公主的画像,交到太后手里。太后惊慌地抱在怀里,念到:和安和安,我的和安!
袁春望指挥太监开始上前救火。太后点头如捣蒜,哀叹:这么多年,我年年给和安办忌辰,从未发生这样的事!众人都拥往太后身边,皇后扶住太后,问萨满太太道:这是怎么回事?太后急道:萨满太太,祭祀搞成这样,我的和安会受影响吗?
萨满太太道:回太后,公主年幼夭折,本是前阴已谢,后阴未至,本无缘西方,是太后一心想让公主往生西方极乐,一生行善,广作功德,本来再过两年,便可大功告成,只可惜今日…….怕是被不祥之物冲撞了。皇后微微冷笑,问道:什么不祥之物?萨满太太道:就是异于常的物和人。
皇后还未说话,嘉妃看着容妃,道:就是因为你生的过于美貌还有体香,魅惑君王,保不齐就是不祥之物。容妃大吃一惊,在供桌一侧立刻跪下,道:太后,沉璧实在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但沉璧绝非不祥之物。皇后看着容妃,眼神里全是森冷的恨意,口中却道:嘉妃,不得胡说。突见太后手指发颤地指着容妃,大喊一声:给我绑了!
庆嫔大吃一惊,忙劝道:太后,依臣妾看,容妃娘娘绝非不祥之物,她待人温和可亲,太监宫女们都说她体恤下人。舒妃在一旁却不讲话。嘉妃闲闲地道:庆嫔,她可不是异于常么?你不可因她和你一同照顾五阿哥,你俩亲近,便生了包庇之心,这儿可是太后和皇后娘娘作主,和安公主的忌日出了这样的大事,就是皇上,他也不会姑息的。
庆嫔暗吃一惊,不再言语。一时之间,四下俱寂,冷风吹来,舒妃不觉打了一个寒战。
几个太监走上来,将容妃绑了,教她跪在太后面前等候发落。太后闻见她身上的香气,心中更加厌恶,道:推下去。皇后才要发令,容妃忽然说道:太后,除了体香,臣妾也异于常人,没想到今日被萨满太太点破,臣妾刚才不承认,但绝不是为了欺瞒太后。太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觉诧异道:什么?
容妃看着她,缓缓地道:除了生来身体就带有异香,沉璧小的时候还经常生病,病了就说自己住在一个水晶房子里,还经常要温嬷和会跳舞的小人儿。阿妈请了庙里的喇嘛给我看病,喇嘛说这叫夺胎,给了符水,喝了以后,其他都好了,但异香却无法消除。喇嘛说,这是原胎一定要留下印记,证明她回来过,是永远除不掉的。沉璧想着原胎那个女子可怜,沉璧定要维护她,守着这体香,若不是今日,沉璧是无论如何不会说的。因为如果沉璧死了,她也便死了。沉璧不是不祥之物,请太后明察。
太后听了这话,面色一变,满脸渴望,手开始发抖,竟然伸出手去,似乎要抱容妃。众人都奇怪之极,刘嬷嬷立刻接住太后的手道:太后累了,留容主子在这里问话,其他人都散了吧。
皇后和嘉妃舒妃等出来后,嘉妃道:没想到这个容妃,竟然编出这样的段子来欺哄太后,皇后娘娘,温嬷是谁,怎地太后会变成那样?皇后没说话,心中思量。舒妃哼了一声,道:这真是这狐媚子的造化哪!温嬷是皇上的乳母!嘉妃大吃一惊。
皇后心中咯噔一下,看着舒妃,她提温淑夫人,难道她知道自己和太后之间的事?舒妃见皇后看着自己,吓了一跳,道:皇后娘娘,臣妾没说错什么吧?这容妃啊,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和安公主小时候的事儿,想来也是误打误撞,便宜了她!
皇后疑心尽去,继续思量,心想:和安小时候的事……和安死的时候,听说太后悲伤过度,所有伺候她的太监宫女全赐死了,宫里知道的人,如今除了太后,刘嬷嬷,还能有谁?还有……想到此处,心里大吃一惊,只觉得脚步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