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小全子便将璎珞给皇帝的信拿来了。璎珞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只在信里说了自己一切好,将来还是请皇帝或太后给孩子取名字的话,自己又晕船卧床的话也没提。那日傅恒要阿正去拿脉象和方子,又自己带走了小全子,就是要瞒着璎珞和皇帝。
皇帝看了这信,放下心来。容妃见他安适,心里也觉得高兴,便打趣那日他和妙妙的事,问他如何能忍住的,还说这事永琪碰巧也知道了,来羞他。皇帝笑道:朕有过多少女人,自己都数不清,天下皆知。意思是说容妃说的两条都奈何不了他。容妃听了这话,心里不觉生气。
皇帝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再说下去,转身装睡。良久,背后的容妃一直没有动静,便翻过身来瞧她,但继续闭着眼睛装睡着了翻身,却从眼睛缝儿里瞧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于是继续装睡。只听容妃叹息了一声,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容妃已经翻过身去,再不看他。他睁开眼睛,看着容妃的背影,良久,唤了她一声:沉璧。
容妃没动静,他于是抬起身来瞧她,见她真的睡着了。不觉忧心起来,将脸贴着她的背,低声道:沉璧,那歌妓朕怎会放在心上,见太多了,比她还……都见过很多。那日……朕喝多了,对不起你……说着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容妃说道:那日您挂念纳兰夫人对吧?皇帝才知道她没睡,又听她如此问,十分尴尬,不言语。
容妃还是背对着他,继续说道:沉璧都知道,所以专门头一天告诉您。说着转过身来,看着皇帝。皇帝又诧异又生气但说不出话来。容妃道:皇上,挂念就挂念嘛,有什么不能说的?您不能告诉别人,还不能告诉沉璧吗?皇帝道:朕不是……容妃嫣然一笑,道:我懂。您现在爱的是沉璧。您只是不甘心不明白,为什么她喜欢的不是您,您对她这样好的,比傅恒大人还要好。
皇帝一时语塞。容妃轻笑起来,道:皇上,沉璧给您讲一个我们那里的故事。从前,一个头发斑白的男人有两个情人,一个年轻,一个年老。那个年老的女人认为,与比自己年轻的男人交往,怕被别人取笑,只要他来找她,就得不断地拔去他的黑头发。那个年轻的为隐瞒她有一个年老情人,又不断地拔去他的那些白头发。这样,两人轮流地拔,他终于变成了秃头。
皇帝听完,不觉大笑起来。容妃也笑道:您明白了吧,您和傅恒大人是不一样的,他没有比您好。纳兰夫人也不是因为他比您好才爱他。皇帝觉得她的话很有深意,默然良久,问道:那你……你看朕和傅恒,谁……容妃嫣然一笑,道:我爱您,可我也不是因为您比别人好才爱您,也不是因为您是皇上才爱您,我爱的只是您,而不是一个比所有人都好的皇上。皇帝霎时间体会了一切,将她抱在怀里,吻着吻着,落下泪来。容妃也感慨万分,在心里道:为什么他们俩都这么好?
御舟才抵靠嘉兴的码头,等在岸上的叶天士立刻便上了傅恒的小舫,因杭州出发之时,傅恒便派快艇先行,去给嘉兴的叶天士报讯,还将脉象和方子派人一并送给了他,告诉他御舟的行程。他上船的时候,璎珞还在昏睡,容妃奉皇帝旨意,也等在舱内,虽然皇帝不知道什么,但知道叶天士来看诊。他仔细搭了璎珞的双脉,沉吟了一会儿,因容妃在侧,便道:夫人不是滑胎,她是水土不服,孩子没事。傅恒和容妃听了这话,都大松了一口气,欣喜地对望一眼。
傅恒道:叶大夫,我们也是第一次下江南,好像都没事。叶天士道:夫人原来气血不足,所以是比常人适应得慢些,又有了孩子,更严重一些。等回京以后,她就会好了。喝药是没有用的,若卧床可以缓解不适,可以卧,否则还是正常作息更有帮助。微臣倒是有一个偏方,或可一试。于是将方子写了,傅恒看过,揣在怀里,等下船了去办。容妃笑道:我可以回去复旨了。然后又向叶天士道哀,问候了一阵,又说皇帝叫这里看好了,叶大夫也去御舟上看看令嫔。
傅恒叫叶天士稍等,自己先送容妃出去。出到舱外,傅恒诚挚地说道:谢谢娘娘,您说的话没错。容妃又看着他,嫣然一笑,道:傅恒大人,如果你真的感谢我,请称呼“你”,就像以前那样。傅恒一笑,道:好!容妃见他像一个大男孩一样的顽皮喜悦随意,知道他是因为璎珞无事高兴的,不觉心里一动,想起福康安来,于是匆匆道别上御舟去了。
回到舱内,傅恒便说起叶天士丁忧的事,原来叶天士年前因母亲生病回了老家,正月里母亲去世,于是按照朝廷的制度,必须辞官回家二十七个月,为母守孝,正好遂了他远离禁宫的心愿。这两个月来,他在嘉兴的医馆也开张了,他一直和傅恒和璎珞通信,所以他的情况夫妇俩都很了解。二人说了一阵,傅恒便带他上了御舟去见皇帝,自己回了小舫,准备下船打点。
皇帝看见叶天士也大为高兴,说了几句,便让李玉带他去看令嫔。叶天士回来说令嫔一切好,叫皇帝放心,皇帝更加高兴,又问璎珞的情况,知道她晕船只是水土不服,放下了一头心事。便叫重赏叶天士,李玉笑吟吟地将早称好的银子取出,叶天士谢恩去后,他才吩咐下船。
傅恒小舫上的人是待璎珞醒了后才一起下的船,那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璎珞听说叶天士来看了自己和令嫔,孩子很好,自己只是水土不服,并未生病,十分安慰和开心,但遗憾没有和他见面。傅恒笑道:我们还要去他的医馆呢!有你见的!
在一些可以见面的场合,弘昼见那拉氏一直情绪低落,十分不明白她的心思。便叫吴德雅去向珍儿探问,珍儿便将五格格的事告诉给了她。弘昼知道了之后,每每想起那拉氏来,更在心中感佩和不忍,只觉得这么好一个女人,这么好一个母亲,皇帝为何就是看不见。再后来,又知道了令嫔再孕的消息,就更为那拉氏抱不平。吴德雅便闲闲地道:不管怎么说,容妃已不是心头大患了,皇后娘娘应该高兴才对。我就说,皇上的女人哪能停啊,像皇后娘娘这样,全是自己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