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傅恒对璎珞说自己昨晚去见了皇帝,皇帝叫自己在家歇几日,璎珞甚是高兴。夫妇二人和海氏一起早饭,海氏问了好些路上的事,璎珞都兴高采烈地说了。两个孩子都还在马神庙街富察府,璎珞想过两日自己和傅恒亲自去接,并看看家人。才吃完早饭,傅恒出了门,却见陆文洪来了。
陆文洪将容妃的信和请柬给了她,说自己先去漪竹园,傅恒夫妇出门的这段时间,玉京园的戏园子一直照常练功排戏。璎珞看了请柬十分高兴,拆开信来,以为容妃和自己说问了刘嬷嬷关于太后的事如何,看完却大吃一惊,突然觉得一阵腹痛,摇摇欲倒。珍珠吓了一大跳,立刻上来扶住她,忙不迭道:主子,怎么啦?出什么事了?您哪里不舒服?
璎珞勉强道:没事,扶我去床边坐坐。珍珠于是将她扶到床边,她便将容妃的信递给了珍珠。珍珠匆匆看完,也吓了一跳,对她道:原来大人一直瞒着我们,索伦大人也瞒着我们。大人定是怕主子知道了忧心。主子,您别担心,孩子要紧,大人的事,有容妃娘娘。说着服侍璎珞上床,给她拿过枕头来靠着。璎珞又看了一遍信,心里怦怦直跳,只觉得腹里隐痛,暗自责备自己在回疆欢喜着和向萱相处,又因怀孕精神惫懒,竟未仔细想过这等大事。
珍珠从来没见璎珞如此面色沉重,心里十分焦急,欲要去静园里叫海氏,但璎珞不让她去。过了一会儿,璎珞道:珍珠,你去把狩猎图盒子拿来。珍珠会意,忙去将那盒子从行李里找了出来,璎珞道:你将这些信装在一个布袋里缝好,叫陆师傅现在就回宫去送给李玉,然后叫他给沉壁传口讯,就说‘明天我一定到’。珍珠忙按她的吩咐封好了信,然后去戏园子里找陆文洪,走的时候见璎珞脸色不好,又问要不要紧,璎珞说自己没事,教她让翠儿进来伺候。
午膳的时候,李玉将布袋给了皇帝,皇帝见厚厚一袋,心里欢喜莫名,竟然舍不得拆开来看,李玉也在一旁笑嘻嘻,心想,这璎珞姑娘果然没叫人失望啊,这是在路上写了多少!瞧皇上高兴的!皇帝兴奋地匆匆吃了饭,待要来看时,玉京园来人报讯,说是纳兰夫人恐怕要小产,现在叶大夫去了,明天容妃娘娘的生辰不能来了。
皇帝听了此言,手里的茶碗跌落在地上,碎片和茶水溅了一地。李玉也大吃一惊,满头大汗,忙叫人进来收拾,然后打发玉京园那人先回去。皇帝只感到心里跳的厉害,愣愣地坐在榻上,李玉又低声吩咐人赶紧去把消息报给容妃。
容妃闻言大惊,直觉是自己早上的信送坏了,明白了璎珞原来不知道,那定然是傅恒刻意瞒着她的,因她有身孕,自己怎么没想到,心里也怦怦直跳,忙过来。进了屋见皇帝的样子,更吓了一跳,李玉哭丧着脸道:娘娘,这可是不好了!然后将容妃拉到一边,将璎珞早上已将一大叠信拿来给皇帝的事说了。容妃已从陆文洪那里知道了此事,便问皇帝看了信怎么说。李玉道:还没来得及看呢!就这样了!容妃一时心乱如麻,也不知作如何计较。忽然听皇帝在屋里叫李玉。
两人立刻进去了,皇帝已恢复了镇定,见容妃来了,便对她点点头,对李玉道:朕要去看看!李玉听了此话,吓了一大跳,忙跪下了,道:万岁爷,您可不能去!这不合适!皇帝怒道:朕不管!你,去叫车驾来!快去!不然朕摘了你的脑袋!李玉身子发抖,只能起来,刚要转身,容妃道:等等!然后对着皇帝跪下道:皇上,这事是沉壁的错,今早我差陆师傅去给纳兰夫人送请柬,顺便提了昨儿晚上您不肯见傅恒大人,我以为她早知道了,只是为他们担心,没想到纳兰夫人原来并不知道,傅恒大人什么都没告诉她……
皇帝诧异又恼怒地看着容妃,明白了一切,一时说不出话来。容妃继续道:皇上,臣妾晚点儿再领您的责罚,请您允许臣妾现在代您去瞧瞧纳兰夫人!说着流下泪来。皇帝脸色缓和下来,长叹了一口气,将容妃从地上拉起来,抱在怀里,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全是好心……说着闭上了眼睛。李玉长吁了口气。
容妃回隆禧馆更衣,匆匆换上一件象牙白金缠枝莲小盘肠纹宫装,别上黄绸彩绣万福双喜五谷丰登彩帨,头上光溜溜的本未簪饰,也不管,带着彩云坐车直奔玉京园。被领入正堂后,只见叶天士和傅恒坐在堂上,不及招呼,忙问情况。
二人立刻站起来见礼,叶天士道:纳兰夫人需要卧床休息,但娘娘放心,没大碍,只是再不能受刺激,这几日我都会来诊脉,您和皇上放心。容妃点点头,再对傅恒道:大人,请带沉壁去看看夫人。傅恒默默无语,站起身来,转入后堂。容妃教彩云留在后堂,自己跟傅恒去了。
两人走了一阵,容妃低声道:对不起,都是沉壁闯的祸。傅恒于是温言道:娘娘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容妃又道:皇上要亲自来看,被我和李玉挡下了。傅恒点点头。
珍珠守在门外,二人一起进了卧室,容妃见璎珞睡在被子下面,也晒黑了,阖着眼睛,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肚子高高隆起,看着让人心惊。只觉得一阵眩晕,便再无知觉。
待容妃醒来的时候,只见自己躺在床上,两边勾着品蓝色竹纹锦帐,身上盖着淡绛红团牡丹蝴蝶纹国色天香锦被,想起之前的事,知道这是玉京园的客房,忙坐了起来,见屋里无人,只傅恒坐在床边凳子上,忙道:我没事,我要回去给皇上复旨,不然他要等急了。说着便掀开被子下床,又一阵眩晕猛地袭来,倒在了床沿上。
傅恒大吃一惊,将容妃扶起,扶躺回枕头上。容妃立刻就醒了,又要起身,傅恒按住她,问道:娘娘,你怎么了?容妃看着他,见他穿着家常雪灰色五蝠三多捧寿纹常服,挂着西洋玻璃面透明卷草纹铜金怀表,长身玉立,关切的目光凝住在她脸上,温热的手轻轻按在她肩头,有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只觉心里一酸,滚下泪来。傅恒脑中轰然一响,明白了她定是知道昨晚皇帝不见自己,忧心了一晚上没睡,所以她才会今天立刻教陆文洪来传讯,找璎珞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