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裴鸢还询问班氏,为何她要学这算学。
班氏同她耐心地说,改日若她嫁为人妇,成了一府主母,总要操持阖府钟馈,亦要时常打理账目。
而做好这些,都需要运用算学的知识。
如此才能常葆精明,不会被下人诓骗,亦能帮扶夫君管好内务。
裴鸢正胡思乱想着,却觉周遭贵女的神色竟是突然有异。
她们都被教习姑姑悉心教导,断不会轻易失了仪态。
可裴鸢却明显听见,有人似是低呼了一声。
她抬眸看去,却见原来是司俨携着两名书童入了阁内。
那般至简的玄端深衣穿在他的身上,可谓颀身秀目,仪质文雅,不似人间应有的清俊。
可他的相貌却又稍显阴郁冷厉,与他的气质又存有矛盾之处。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复杂性,他才时常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裴鸢悄悄地抿起了唇角,实则在瞧见旁的女孩惊羡于司俨的外貌后,她是有些高兴的,可却又存了些旁的小心思。
司俨是她秘而不宣,悄悄藏在心中的宝藏。
可她又希望,独她自己,才能欣赏这个宝藏。
在场诸人,俱都知晓司俨的实际身份是颍国世子,所以待他开始教授算学时,这些少男少女们对他的态度也更恭敬了些。
算学包括的科目有《五曹》、《周髀》、《五经算》、《张丘建》、《九章》、《缀术》和《三等数》等书目。(1)
而司俨只是代那祭酒博士授业一段时日,便欲先教一众生员《九章》中的内容。
——“《九章》,即为其书名,共有九卷。而我应该只会教授你们前四卷的内容,剩下的五卷,便在博士祭酒的腿伤痊愈后,再传授于你们。”
阁内的生员齐声应道:“是。”
司俨在正式授课之前,决意先将他要授业的这四卷内容,大抵同这些生员讲诉一番。
便道:“待修习第一卷 方田之后,你们便会知晓,何谓加减,何又谓之积幂。若物之数量非悉全者,又何谓子母和约分。”
裴鸢听到这处,连眨了数下眼睛。
她觉她现下,还算勉强能跟得上司俨的讲授。
只见司俨站在堂前,又命两个书童在他身前的桌案上摆满了不同种类的谷物。
裴鸢微微探身,见那案上大抵有贡米、麸米、糙米、熟菽、粺米等十余种谷物。
随后司俨又道:“这案上的谷物,价钱各不相同。而待你们修习完第二卷 栗米后,便能因物成率,平其偏颇,齐其参差。”(2)
裴鸢听到这处时,已经有些糊涂了。
实则班氏在私下时,也曾想教她一些算学的知识,可是裴鸢对此总是很排斥,班氏又一贯娇惯她,也从未逼迫过她去学。
裴鸢心里有些懊悔,若当时她能刻苦些,让母亲教她一些算学的常识,她便不会同现在似的,觉得司俨讲的一切,都如天书般难懂。
她强自镇定地翻了翻案上的《九章》,可书里尽是些习题,她越看越觉得头脑发懵。
阁外的冬雀正在啁啾啼鸣,裴鸢表面一切如常,心里却是痛苦万分的。
为什么会有算学这样的科目?
为什么她要学这些难懂的玩意?
而最最最让她受不了的,绝对是教她算学的人,竟是司俨。
司俨大抵将《九章》的前四卷的内容交代一番后,便开始教授第一卷 方田的内容。
裴鸢很认真地在听他讲,她也不是完全听不懂,只是反应不如其余的贵子贵女快。
她在心中祈盼着,只要司俨不问她问题就好,她还能装成听懂的样子。
待司俨讲罢这些数理,便给在座生员出了一题。
该题的题目为:今有田广七分步之四,纵五分步之三。问:田为几何?(3)
裴鸢正拿着毛笔,假意在绢纸演算着,却觉,她周遭的氛围有些不太对劲。
待她缓缓抬起了小脑袋后,不禁呼吸一窒。
司俨已然站在了她的桌案前,嗓音温沉地命道:“你来答一下罢。”
第9章 补数学 我还以为,是我将你惹哭了。……
石渠阁内那么多的生员,司俨怎么就单独叫她来回答了?!
裴鸢有些欲哭无泪。
实则司俨在授业的过程中,也是由简入难的讲授,适才也为众人讲了类似这题的算法。
可司俨最开始讲的东西裴鸢便没听明白,无论是那田亩的纵广,还是步和亩之间的某种换算。
她还未弄清楚前面的知识,司俨便接着往下讲了。
裴鸢深屏呼吸,从案前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