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北方匈奴频扰梁境,所以在朔方一带的窦韦自是手握重兵,若对方来势汹汹,那司隶的兵将并不一定能成功抵御朔方重兵的攻伐。
可皇帝若要从荆、益两州调兵,挡在他们前方的便是秦岭和淮河,翻山越岭自是要耗时数日,可他们若要率军从豫州绕行,那所需路程又太过遥远。
但,若颍国的抚远王能派兵支援,一切便可引刃而解。
昨夜皇帝派快骑连夜与抚远王通信,原本他让抚远王派兵,应该是皇帝对诸侯的命令,抚远王不可违之。
可纵然颍国明面上是大梁的藩国,但皇帝在同原先的旧臣信中,还是将姿态放得很低。
抚远王的回信在众臣朝议之时,被更漏舍人呈到了大殿。
信中,抚远王答应皇帝派兵支援。
但前提是,谷雨之前,皇帝需让司俨平安回到颍国,以兵换质。
司俨身为诸侯世子,也在殿中听政,抚远王的信函一到,殿中朝臣的视线便都落在了这位年轻世子的身上。
皇帝和太子则悄悄对视,彼此心照不宣。
今日抚远王可以派兵支援上京,那明日他便能派兵攻他上京。
削藩之措是必然,今朝放司俨回颍国虽无异于放虎归山,但早晚有一日,他阏家的江山,断不会再容司忱和司俨这样的人存在。
皇帝一身玄衮赤舄,端坐于正殿,神情冷肃,颇有帝王之威。
他本来眸色深沉地看着殿中的司俨,待宦人悄悄来此,在他耳畔低语之后,皇帝的面色不禁一变。
——“临行前,臣还有一礼要献予陛下和殿下。”
司俨这时拱手,对殿中的皇帝恭敬道。
皇帝心里已有了猜想,却还是故作镇定地问向司俨:“爱卿有何礼要献于朕?”
只见司俨拊掌数声,殿外便进了几个异族模样的胡人,他们押了九个巨型铁笼入内,待众人定睛一看,却见那铁笼子里竟沉睡着九匹膘肥体壮的塞外郊狼。
纵是那些狼沉睡着,模样却仍是凶狠又残烈。
司俨看了为首的胡人一眼,那些胡人得令后,便将那些郊狼唤醒。
九匹狼醒后,俱都发出了低低的嘶啸之音,他们每一个看着,都比寻常的狼匹更有野烈之性。
凶兽就是凶兽,就连关在笼中,都能让人心生怖畏。
殿中的朝臣下意识地往两侧退着步子,裴猇看到这些狼匹后,眼中却突有血意涌动,他显而易见地变得异常兴奋。
班昀却及时将裴猇拦在了身后,不让他靠近那些狼。
他这个外孙见到这些凶兽时,总会变得格外好斗,恨不能自己冲上前去跟这些野兽厮杀。
皇帝的近侍宦人这时斥向司俨:“大胆!在陛下面前,你怎敢引这些凶兽入殿?”
这些狼生在塞外,是从颍国来的,司俨定是早就命人备好了这些恶狼。
皇帝摆了摆手,待宦人噤声后,皇帝又问:“卿家,你赠这些狼匹予朕,是为何意啊?”
司俨仪质温雅,说话的语气也是云淡风轻,回道:“这些狼虽然凶悍,但皮毛却是上佳。臣献陛下这些狼匹,自是要为陛下剥皮制氅。”
太子的嗓音透着怒意,他复迫问道:“既是要献兽皮,那你为何不直接将它割下再来呈上?”
司俨听罢淡哂,可他唇边虽蕴着笑意,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殿中的朝臣都觉,像他这样的人才最是可怕。
在外向来以斯文温和示人,于内却是残忍狠辣,野心勃勃。
司俨这时道:“当然,在这些狼变为陛下和殿下的外氅之前。臣请求陛下,能对窦氏那个恶女处以狼刑。”
狼刑?
殿中诸臣的面色皆是一变。
亏他能想得出这样的刑罚来!
狼刑便是将犯人关到笼子里,再拿匕首在他的身上划出些血来,随后将饿了数日的野狼鞭打数下,激其野烈之性,再逐一放入笼中,任由那人自生自灭。
但笼中人的下场,一定会是被恶狼撕咬啃噬至死。
如此场景,光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皇帝的眼睛微微觑起。
事到如今,他只能答应司俨的请求。
不,这也不是请求,实则是他的要求。
他母亲被窦氏陷害,惨被凌/辱致死的事,皇帝是知情的。
直到今日,皇帝才弄清了司俨入京的真实意图,也猜出同他联手的人便是他的皇后,裴俪姬。
裴皇后一直认为,害死她女儿的人是窦夫人,所以在司俨还未同抚远王离开上京前,怕是便动了和司俨联手的心思。
但是害死她们女儿的人,实则并不是窦氏,而是他自己。
不过这件事,便永远沉在他的心底罢。
皇帝的神色渐渐恢复如常。
幸而,裴皇后再无任何的生育能力。就算裴家颇有势力,他亦予了裴皇后无上的宠爱,只要裴皇后没有子嗣,裴家就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