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却知这虎伤人定是事出有因,便对国君央求道:“这虎虽害邦伯之女受伤,却没有酿成大祸,且她的伤势将养几日便能好转,还请国君放它一条性命,臣向您保证,它再也不会伤到其余人。”
邦伯自是被桑桑的请求激怒,而他的女儿却与君王身侧的巫祝悄悄对视。
国君对桑桑道出了必须要杀那老虎的实情。
故而桑桑看向了他身旁的巫祝,却见那巫祝的眼神微有闪躲,但是大祭司未醒,她又不甚懂得占星之术,所以她无法判断巫祝所讲之语到底是真是假。
巫祝这时终于对国君提出了逆转国运的另一方法,此举虽不用杀掉那虎,却需用人血来献祭,且桑桑是澧国道行颇高的巫祝,又是她将这只妖虎带到澧国境内的,所以她对此事自是负有责任。
邦伯之女听罢,便对桑桑冷声道:“要不然就索这只老虎的性命,要不然就要用你的血来为澧国献祭,否则难平我心中之恨。”
若真要让桑桑以血来献策,就等同于是要她的命,桑桑毕竟是国君认可的巫祝,也曾救过太子的性命,他并不想要桑桑的性命。
国君暗觉桑桑虽然同那只老虎感情深厚,却不会为了它放弃自己的性命,便让她自己选择,三日内给他答复。
桑桑应下了国君的命令,又对国君请求,不要让他将此事告诉太子祈稹。
******
大战在即,桑桑跟在祈稹的身后,同他一起登上了澧国王宫的高台。
祈稹将手置在高台的围墙,淡声问向身后的桑桑:“此次孤率大军出征,你为此战卜出的卦相,是凶还是吉?”
桑桑回道:“殿下吉人天相…既是亲自率军出征,自是大吉。”
祈稹却从桑桑的语气中,听出了与从前完全不同的沉重情愫,便问:“你怎么了?”
桑桑自知,今日很可能是她与祈稹见的最后一面,便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讷声问道:“殿下…您对桑桑,可否有过男女间的情意?”
祈稹转身看向了满面涂着油彩的桑桑,他默了默。
许是因为年少的无谓自尊,又许是因为他处于太子之位,不能与巫者通婚。
种种原因交织在一处,祈稹便违心地回道:“你是巫祝,孤是太子,孤怎么可能会对你产生情意?”
桑桑心中惨然,却还是对祈稹温柔地笑了一下。
她原以为,太子也如她一样,是对她有意的。
不过时至今日,他对她无意更好。
因为桑桑已经在心中做出了决定,她决定牺牲自己。
她看出了这一切都是邦伯之女的计谋,若她不应下,她和邦伯便会煽动他们部族内的子民和澧国百姓一同对国君施压,而大战在即,她亦不希望这些会影响到祈稹作战的心态。
******
太子祈稹打赢了战争,他掠夺了数座城池,也虏获了别国的万千人口,澧国子民亦对祈稹愈发景仰。
可祈稹回国的当日才知,桑桑已在祭台献祭,且为了放血成功,她的四肢俱被人用刀划了数道深深的口子,她在献祭前所承受的痛苦,并不亚于凌迟这种酷刑,
祈稹听到消息后心如刀割,立即便奔去了澧国的祭台,但是他赶过去时却还是晚了一步。
烈阳高照,大地亦有龟裂的态势。
献祭之典已毕,桑桑因失血过多,昏在了祭台上。
祈稹将浑身是血的桑桑抱在了怀里,颤着手摘下了桑桑佩的鬼怪傩面,他在战场上看惯了血腥,对一个人的生或死也很麻木。
但是当他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桑桑时,祈稹还是无助地哭了。
桑桑在临死前,艰难地用手抚上了祈稹的面庞,却因着大限将至,说不出半句话来。
祈稹目眦微红,哽咽道:“孤知道…你放心,孤会让它一直活着的……”
桑桑眨了几下眼,亦艰涩地启了启唇。
她好似还有话要对他说,可她却再说不出半句话,祈稹猜不出她要说的到底是何话,却想在她弥留之际,将他心中对她深掩的爱慕尽数表达。
祈稹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刚要开口,却见桑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盈盈如水的眸子也阖了下去,再没有睁开。
******
巫祝桑桑死后,澧国太子性情大变,他性情原本只是孤傲冷僻,而今却变得暴戾不仁,残忍嗜杀,动辄就会处置无辜的宫人。
大祭司在弥留之际,有回光返照之态。
祈稹在大祭司临死前,同他见了最后一面。
大祭司自是得知了桑桑的死讯,便神情沉重地对祈稹道:“桑桑自小无父无母,从未被亲人爱护和照拂过,那只她自小养到大的老虎便如她的家人一样。邦伯之女用计要杀她的家人,她当然会选择牺牲自己。”
祈稹听罢大祭司所讲,方知这一切都是人为。
桑桑实则是死于那帮恶人的算计。
祈稹诛杀了觊觎大祭司之位的巫祝后,即要派兵去邦伯的部族,为桑桑报仇。
可他赶到时却得知,邦伯和其女竟是已经惨死了。
桑桑豢的那只虎不知何时逃出了笼子,亦寻到了那邦伯的部族处,于夜半时闯了进去,将邦伯和他的女儿残忍地咬死,并将他二人啃咬得只剩了两具散乱的皮骨,却并未伤害其余的无辜之人。
据说那只老虎虽受了箭伤,却还是成功地逃跑了。
祈稹亦派人在它从前时常活动的密林寻了多番,却再未寻到过这只老虎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