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桓温声说道:“在下只是好些日子没见过小王爷您月下舞刀了,甚是怀念,若小王爷不嫌烦,在下是真的想再睹英容。”
谢宁怔了怔。
王桓这句话的语气竟是丝毫没有他一贯所带的散漫随意,反而带给人是一种不可名状的认真沉肃。
尽管他嘴角还是带着那一往如旧的笑容,可是这笑容看在谢宁眼里,他竟像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剑指苍穹不可一世的王子徽。
虽然仍是满带疑惑,可谢宁的手却不由自主地从王桓手中拿过长刀。
红帱刚被谢宁握住,王桓又立刻恢复了那个玩世不恭的样子,手一松身一转,施施然回到石桌边上坐下,手架在桌面托着腮,笑意吟吟地看着谢宁。
谢宁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被人下蛊了。
习习凉风堂中描,红梅恋恋空无间。
就在那艳红色的花儿快要扣在粘在谢宁脸面之际,谢宁忽然提脚往后一滑,手上红帱顿时在随着他手臂倾转而在半空中掠起一圈银光,银光晃眼之际将那两朵梅花环绕在刀光之中,最后梅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红帱刀背上。
无端生出一种任刀光剑影如冰窖三尺寒,见世间无情萧条独护浮萍落红之意。
只是这般有如英雄救美般的刀影护花放在此时此刻的王桓眼里,纵有绝世聪明心思玲珑,他却看不出分毫。
因为他要看到的,是谢宁刀法中渐渐流露的杀伐果断。
一个人对世间万事万物态度的变化,可能外表看不出来,可能言语可以掩饰,可能行事可以作假,但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武功之道招式之间,是水到渠成难盖心境。
特别是谢宁对于王桓。
谢宁的武功,他比任何人清楚。分毫变化,就算旁人不能看出,甚至谢宁自己也毫无发觉,他王桓旁观者清,一定可以察觉出来。
其实比起京中同辈的世家子弟,论文论武,谢宁也绝对是旁人无可渡及。
可是这成王败寇,仅凭借那单薄的文韬武略是远不足够,朝廷之内从来不缺文武双全之人,但若要在一众牛鬼蛇神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的是狼性,是心狠,是坚决。
玉嫣曾经问过他,你在谢宁身上,到了最后,你想见到的是什么。
王桓那时候的语气不惊不喜,甚至答非所问,他说:“谢宁要成为的,是真正能够稳住江山的将军。”
此时他虽然脸上虽仍带着那骄纵荒唐的笑容,可是他却是屏息凝神地仔细观察着谢宁的每一个弹跳转身。
就在谢宁空中一个翻腾回旋时,王桓忽然皱了皱眉,脚往桌边草间猛地一踩,顿时站了起来,紧接着脚尖往上一踢!
一把玄骨柄的长剑蓦地从地上一个翻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银光后稳当落在了王桓手中。
这银光在谢宁余光中划过,他不由得顿了顿,谁知就在他这停顿的一刹那,手腕处忽然一阵冰凉!
王桓轻功了得,瞬间便来到谢宁身边。谢宁还未反应过来,腕上便被赤子的冰冷的剑身紧紧贴着,耳边轻飘飘传来一阵气若游丝的沉冷话声:“神思集中,遥山十八式,切忌用手臂来掌控力道,刀迹必须由手腕引导,以柔克刚。”
谢宁心头骤然一震,正想要循着声音方向转头看过去,谁知那手腕上的冰凉却不由分说贴到他脸上阻挡住他回头的动作,王桓的声音又传来:“不要分神,凝思。”
王桓的声音听起来是轻若鸿毛,可是语气却坚若磐石不容反驳。这边话音刚落,谢宁的心却越发跳的飞快,紧跟着无端端生出一道踏实的激动和兴奋。
除去一身轻薄,眉眼之间仿佛还是当年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
而这时那赤子又忽然离开了他的脸庞落到了红帱刀背之上,缓缓一挑,将那一直被红帱护着的梅花骤然挥在空中。
谢宁立刻回过神来,手腕一转,刀光从赤子看似柔弱却毫无感情的刺出中萦绕,立刻又将那梅花重新接在刀背上。
王桓就是这样轻飘飘地站在谢宁身旁,以谢宁弹跳范围作圈,一直在圈边不紧不慢地一进一退,赤子在他手中仿佛没有一点力气,可是每次都能从谢宁刀间漏洞钻进去,每一次都直戳要害,没有丝毫偏离。
谢宁屈膝弯身,长刀直扫前驱,赤子便如鸿毛般落在他腰上 —— “刚柔并济,以退为进,腰身不得过硬,侧以防守,攻其不备。”
谢宁扎稳马步,长刀半空迎击,赤子又立刻落在他小腿上 —— “下盘如基石,基石不稳刀光不明,攻防立于平稳,不可轻视。”
这般刀光剑影迎着月色,王桓身上松松垮垮的一落水红,手上长剑轻盈得就像一根树枝,发丝在风中轻轻吹起,而谢宁一身霜白,月影之下反衬出微光,一弹一跳风姿卓越。
直到遥山十八式都过了一遍,王桓已经开始力不从心,停下来后甚至连赤子都握不稳,额上已经开始冒出冷汗,他退开两步后弯着腰不住地喘气,只是嘴上去隐隐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谢宁开始长大了,这刀起云卷之中,终于开始有了王桓想要看到杀伐果断。
谢宁将红帱“噌”的送回刀鞘后,抬手抹去了额边的汗滴,脸上难以掩饰住欣喜,就像小时候遇到什么新奇好玩的事情便第一时间要告诉王桓那样,他快步来到王桓面前,说道:“陛下赐了我一套宅子,你搬过去跟我一起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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