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哥儿平日也有午睡的习惯,此时用过午饭,吃饱喝足,又逛了半日街,正是筋疲力尽的时候。方才在回家路上,他已经撑不住了,在祖父怀中睡了过去,进门后才半醒过来,此时还是一脸的困意。秦老先生笑笑,便将孙子交给妻子,让他们安睡,自己也换了衣裳,躺到炕上伸伸腰骨去了。
至于张万全的事,自有浑哥去与张妈提。还有温家等疑问,虎勇也会去寻秦泰生打听的。
秦含真回了西厢的书房睡午觉。一觉醒来,她就看见张妈坐在屋角,手里拿着件牙白色的夹布斗篷,却是给她做的。但斗篷只缝了一半而已,张妈手里拈着针线,却是半日都没有动作了,双眼一片红肿,显然是不久前才哭过一场。
秦含真见状,就知道她定是听浑哥说了原委,便劝她道:“妈妈别难过,兴许只是误会。我瞧那个媒婆带了许多皮货离开,说不定就是大主顾。张叔很可能只是随口应酬着,未必就有别的意思。况且那媒婆能对张叔说这样的话,证明张叔目前并无妻室,说不定是好消息呢?”
张妈回过神来,勉强对着秦含真笑了一笑:“多谢姐儿安慰我了。不管是好是歹,我总要当面问过的,到时候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这笑容很快又消失了,她眼眶里又涌出了泪来,“若他只是变了心,不要我了,我也没什么好怨的。他如今在大同城里做生意,开了好大的铺子,已经不是往日可比。我一个乡下妇人,遭人嫌弃也是常事。只是婆婆病重而亡,浑哥也是他的嫡亲骨血,他怎么能连他们都弃之不顾呢?我无论如何也要问一个清楚明白!”
秦含真见她拿定了主意,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笑着劝她:“若妈妈要到那家铺子去,记得多带上两个人,最好是从前见过张叔的。多年不见,正好叙叙旧谊。”
张妈知道她这是叫自己多带上些人撑腰的意思,笑笑答应了,想了想,又觉得不能傻等下去:“拖到明日后日,还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呢。趁着这时候天色还早,家里又没事,我赶紧过去认一认人。若是浑哥认错了还罢,若真是那死鬼,我定要问清楚他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就丢下针线活,跟秦含真打声招呼,便忙忙去了。秦含真心中默默祝福,眼前一暗,却是春红与夏青过来侍候她起身了。
夏青帮秦含真穿好衣裳,便自去整理被铺。春红捧了热水与巾帕过来,侍候秦含真洗脸,嘴里念叨着说:“张妈如今越发糊涂了。虽听说她丈夫可能还未死,她急着去认亲,可三姑娘这里还有差事呢,她说走就走,真是太不上心了。”
秦含真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关系?我这里也没什么要紧事,有你们在就可以了。她那里才是正经大事呢,当然要及早弄明白的。”
春红却正色道:“三姑娘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饶她是什么正经大事,为奴为仆的人,在主子面前,除了侍候主子,哪里还有什么正事?便是三姑娘仁慈,赏她一个恩典,她也该向老爷、太太请示过,至不济也要向虎嬷嬷讨了假,才好出门的。都似她这般,说出去就出去,这个家里还有规矩么?”
秦含真皱皱眉,觉得刺耳,却不想多说,只问:“祖父、祖母午睡起来了没有?勇叔和泰生叔在哪儿呢?”
春红答道:“老爷已经起来了,在前头跟吴舅爷说话呢。太太还在睡着,哥儿也未起。至于那两个,是外院的人,我就不知道了。”回答完了,她又劝秦含真,“三姑娘,内外有别。那两个虽说是三姑娘长辈的仆从,却也是外男。三姑娘等闲还是不要见他们的好。便是有什么吩咐,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到二门上告诉守门的嬷嬷,让他们转告,也就是了。”
秦含真有些不耐烦地扔了巾帕,叫上夏青:“替我梳头,我去见祖父、表舅。”
夏青看了春红一眼,应声答了,替秦含真梳好了包包头,正要送她出门。秦含真摆摆手:“我自个儿去就可以了,你们自便吧。”说完就走人了。
夏青见她走远了,才回头拉着春红进了屋,小声埋怨:“姐姐怎么又犯起糊涂来了?我早说过,三姑娘年纪虽小,人却聪明,不亚于府里的几位姑娘,不是姐姐三两句话就能糊弄住的。姐姐先前揪着张妈说了几回坏话,也就罢了,三姑娘要如何行事,自有三老爷、三太太管教,姐姐多嘴做什么?!”
春红不以为然地说:“我怎么就糊涂了?我也是为了三姑娘好。她日后要跟着三老爷三太太进侯府,这些规矩迟早是要学起来的,早些习惯了,日后也不会闹了笑话。依我说,三房上下的规矩也太松了些。这安五爷家里,就最是没规矩。我总听这家里的下人说,那位安五奶奶是官家千金出身,教养不是一般女子可比,却是怎么管的家?竟连乡下出身的三太太都不如了,怪不得会被休了呢。”
夏青跺脚道:“你真是发疯了!主人家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三房规矩如何,轮得到你管么?你要作死,可别连累了我们!”她转身就走。
“哪个作死了?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想法。”春红轻哼,“你道我们想做大丫头,只是殷勤小心就够了么?蠢丫头,你还差得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