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要为小人做主啊,那廷尉监丙纪和郡邸狱王弃竟然抗旨不遵,还杜撰了一个什么曾皇孙的名头来阻止小人执行陛下的旨意……他们这是胆大包天,理当……”
这宦官喋喋不休地说着,像是受了大委屈,哭腔里面声音都听不清楚。
陆徹根本不想听这宦官说了些什么,然而那‘曾皇孙’的出现却是猛然间触动了他的神经。
他猛地起身以一种与他此时年龄和身体状况不符合的动作一脚踢开了那个宦官,然后对着旁边安静侍立的羽林卫郎官道:“辛武,你来说。”
这辛武就是砍了王弃一刀的那个威武军汉……武艺不俗而且应该也很聪明并且受陆徹看重,否则他可当不了这羽林郎。
辛武再一次感受到了陆徹的喜怒无常,他低下头抱拳道:“启禀陛下,末将与内谒者去郡邸狱传令,确为丙纪与王弃所阻。”
“只是那丙纪言:有曾皇孙在狱中。”
“末将不敢擅专,遂与内谒者返回请示陛下。”
那宦官闻言连连点头……在他听起来这辛武就是重复了一遍他刚才说的话而已……只是表述上‘稍稍’有些不一样而已。
陆徹却是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随后冷冷地指着那莫名茫然的宦官道:“把这不晓事的奴才拖下去杖毙。”
那传令的宦官立刻大声惊呼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落得这种下场。
只是任由他如何挣扎,宿卫宫中的羽林军兵卒可不会听他的,直接将他给远远地拖走,直至一丝声音也无。
辛武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头冷汗,他再一次地深刻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的意味。
这时陆徹又看向辛武道:“那你可搞清楚那曾皇孙是什么来历?”
辛武连忙道:“末将不知,在郡邸狱被阻之后便来向陛下回报了。”
陆徹听了反而点点头道:“不知?也罢,你下去吧。”
辛武闻言连忙告退……走出建章宫的时候,他的衣物已经紧贴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不过他内心是高兴的,因为他成功过关了……先前他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回答‘不知’的时候,陛下心中反而是满意的……这可真是‘伴君如伴虎’。
只是辛武是成功‘脱劫’,但紧接着陆徹就一口气同时召见了三个人。
其一是个国字方脸看起来一派正气,但却谦逊无比显得十分低调的年轻人……这便是如今的奉车中郎将陈昀。
另一人看起来有些粗蛮,皮肤黝黑身上也沾着一股泥土腥味……这是屯田校尉梁取。
最后一人则是一身锦衣面带银面具的林触了。
这三人是暗卫如今在长安的所有高层,却是被陆徹一并召见。
“朕有个曾皇孙在牢狱之中,你们可有人知道?”陆徹的声音严肃乃至与严厉。
那陈昀为奉车中郎将那是首当其冲。
只是他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臣不知此事。”
陆徹点点头道:“不知便是不知,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你们呢?”
那屯田校尉梁取也是抱拳道:“陛下,长安城内并非臣所辖,是以臣也不知。”
陆徹依然点头,然后目光严厉地看向林触问:“你呢?”
这副态度,仿佛已经笃定他什么都知道。
林触抱拳低头道:“回禀陛下,臣知道。”
“知道为什么不早说!”陆徹瞬间暴怒。
但是林触依然心态平静地说道:“因为曾皇孙长与牢狱,由犯妇喂养,是以自幼体弱多病……臣以为他活不了多久的,便也没有禀报陛下徒增烦扰。”
陆徹目光跳动了一下,微微颔首着道:“林触,林触啊林触,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林触立刻跪下道:“是的陛下,臣不该隐瞒的。”
哪怕是跪在了地上,他也是腰杆挺得笔直。
旁边的陈昀见状那是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而那梁取则是止不住眉梢间的幸灾乐祸……这次林触立功回来,看不过眼的人里面也有他一个!
然而超乎众人想象的,这一次陆徹没有再暴怒,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拍了拍林触的肩膀。
“行了,朕乏了,你们去吧。”出人意料地,他挥了挥手让三人离去了。
三人哪怕心中茫然,也是只能一言不发地退下。
唯有留下了陆徹孤身一人远眺着东方……这个时候他又嫌建造于长安城外的建章宫中假山亭台太多碍眼了,他忽然间很想回到未央宫,站在那高耸巍峨的宫门前再居高临下地看一次这长安城……
不过他很快摇了摇头,似乎也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心血来潮’感到可笑。
他一生刚强,做下的许多事在当世之人眼中其实都是毁誉参半的……可他不屑于解释,依然我行我素,将这大彭的版图在他手中扩大了近倍!
然而他此生唯一的软肋,便是十二年前的巫蛊之案……他倾注心血培养,当成自己生命延续的太子竟然要反他!
原本,他是想要让太子陆居继承他的一切,将大彭天下继续兴盛下去……只是现在,他谁也不信任了,只是想着要自己多活一段时间……将这天下交给任何人,他都不放心啊。
心事重重下,他忽然健步如飞地来到建章宫中的一处密室中……多年的‘求长生’可不是白‘求’的,他的身体状态远比外人所见的要好。
而这密室,就是他‘闭关’的所在。
此时密室的中心,一盏墨玉所铸的灯盏正静静地摆放在那里……灵寂心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