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弃愣了一下,知道这算是林触在提携他,让他在皇帝面前多留一些印象……然而他其实有些惧怕去面对陆徹。
并非什么‘伴君如伴虎’,而是总担心他会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只是林触的好意他无法拂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道:“好,那我来带着丞相吧。”
说着他就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转而背起那刘屈就随林触往外走。
说实话,这个时候王弃的脸色稍稍有些尴尬。
但林触根本就没有多想甚至没有注意到,因为他的心中此时都已经被刘屈的各项罪名所充斥,知道长安官场恐怕会有一场大地震袭来。
两人就这么出了丞相府往未央宫而去。
从未央宫的廊道直通建章宫,可以省去许多时间。
然而就在他们与随从的金吾卫们来到未央宫门前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宫中谒者似乎正在宫门口等待着他们。
而看到银面具的林触走了过去,这谒者立刻上前道:“中垒校尉吗?”
“正是在下。”林触立刻上前应道。
“陛下已经移驾未央宫,他老人家如今正在主殿等着中垒校尉呢。”林触闻言微微诧异,忍不住问:“那今次的早朝呢?”
谒者已经答道:“也已经派人通知各位大人,今日早朝也改在了未央宫中。”
林触深吸一口气,他在这一刻似乎感受到了陆徹心中有些想法的变化。
随后他说:“丞相在后面的马车里,但是他的情况不适合步行入宫,不知……”
谒者已经抱拳道:“请中垒校尉快些进去吧,陛下说了,无论中垒校尉有什么逾制的要求都能答应,事急可从权。”
林触深吸一口气,对后面说了一句:“你们在这里等我,阿弃随我来就行。”
说着,他们两个就在驭手位置上驾着马车一路冲进了宫门。
既然皇帝显得急切,那么他们自然也要着急起来。
此时隆冬时节,正是一日之中最为寒冷漆黑的时候。但是这未央宫中已经灯火通明,为等下的朝会做好了准备。
陆徹已经十年没有在未央宫中上早朝了,然而当此时这座宫殿的主殿再次于凌晨被点亮灯火,却依然是全长安最为壮丽的一道风景。
未央宫,乃是整个长安最高的建筑,基本上长安居民只要抬起头来就能够看到这座巍峨壮丽的宫殿。
而此时宫中灯火全部点燃,自然也是在黑夜中显得十分醒目……恐怕都不用那些谒者去一一通知,那些老资历的官员们看到这翻壮丽之景心中就明白了吧。
王弃驾着马车在宫中直道上奔行,很快就来到了那未央宫主殿之下。
看着那往上一直延伸的台阶,他认命地背起了刘屈然后跟着林触一路攀登往上。
他们并没有进入主殿,而是在主殿旁的侧殿得到了接见。
王弃小心翼翼地跟在林触身后走了进去,稍稍抬头就看到了那个侧卧在软垫上秉烛读书的老者。
他立刻低下了头,在林触站定之后不声不响地将刘屈在旁边放下。
然后和林触一起躬身行礼:“见过陛下。”
虽然陆徹声威隆重,但其实大彭官员觐见皇帝却并不需要行跪拜礼。
唯有在犯了错,又或者是底层的百姓、太监见皇帝时才需要跪拜……这是大彭官员们的自矜,也是大彭皇室对替他们管理天下者的尊重。
陆徹目光从书本上拿开,转而看到了面前的三人,不由得莞尔道:“你们竟然把朕的丞相给一起带过来了……说吧林触,这次你准备给丞相安排什么罪名?”
这仿佛是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但是林触却是猛地心头一震……他暗暗感激王弃先前对他的提醒,知道若是自己真的只以十二年前的事情说事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所以他递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另一份罪证道:“陛下,臣并未给丞相安排任何罪名,此中种种……刘屈当死!”
他说了一半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了,干脆就以最为简单干脆也最能够表达自己态度的语句结尾。
旁边忽然有一人从烛火的暗处走出,无声无息的,但却不出所料的是陈昀。
他似是好意提醒了一句:“林校尉请慎言。”
王弃在这里看到陈昀并不觉得奇怪,但是总觉得好像这陈昀对着林触有些绵里藏针……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表现得那么和谐无争。
但这时陆徹已经匆匆扫了几眼那绢纸上的罪状,脸色一下子就板了起来道:“林触说得对,这刘屈当死!当死无全尸!”
他咬牙切齿地怒斥了一句。
陈昀心头一跳,连忙告罪。
陆徹已经甩手将绢纸丢在了陈昀面前道:“你也看看。”
陈昀心中忐忑地捡起了绢纸,也是一目十行地看过这些触目惊心的罪证,随后冷汗直流地说道:“万幸,这次刘屈原形毕露。”
“原形毕露?”陆徹冷哼一声,又对林触道:“你就没问他十二年前的事情?”
王弃听了头皮发麻,明白这陆徹心里面恐怕什么都明白吧!
林触则是一言不发地将另一张绢纸递了过去,然后安静地站在旁边,似乎不愿意发表任何意见了。
而陆徹则是拿起了这张绢纸细细看了起来……看得比刚才那张仔细多了。
渐渐的,他的手略略有些抖动,随后猛地别过身去闭上了眼睛……呼吸有些短促,似是在努力地压制内心的情感。
“陛下请节哀。”林触却是忽然躬身抱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