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淮安被任命□□刺史时,才不过二十五,以他的资历这份肥差本落不到他头上,但当时鹬蚌相争,便使他捡了个漏。朝廷各方势力起初想的是,过一两年就找自己人替上,没想到徐淮安一上去,就下不来了,且在他的治理下,□□民心所向,竟隐隐有了只知使君不知朝廷的趋势。
那时再后悔,已为之晚矣。
此子的野心,从一开始就表露无遗,且成长的速度超乎所有人想象,在李承度的心中,他的威胁仅排在宣国公之后。
虽然在其他人那儿,他大概只能算个根基不稳的毛头小子。
“明日就去赵家。”李承度做了决定,让王六早点歇息,随后送扶姣回房,陪着她再次入睡后才离开。
翌日一早,王六为三人各作易容,这件事于他而言早已驾轻就熟,但在扶姣这儿还是遇了点难题,她的要求是:虽然要化作不同模样,但还是要一样好看。
王六端详了半天,为难道:“郡主天生丽质,我……我实在化不出另一张毫不逊色的脸啊。”
这话算是无形吹捧,扶姣听得开心,小尾巴微微翘起,故作勉强道:“那行罢,可以稍微化丑些,但必须要漂亮,知道吗?”
王六忙应是,拿出十二分功力在扶姣面上点涂,最后映在铜镜中的面容柔弱美丽,略显苍白,与扶姣真容相比虽然稍逊一筹,但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
但小郡主的眼睛……王六看着,眉头微微凝起,易容很重要的一部分其实就是气质和眼神,可是小郡主看起来太傲了,那双眼看人从不躲闪,直接又大胆,这不是一个柔弱小娘子该有的眼神。
几番矫正无果,他只能斟酌语句,小心道:“咳,郡主还是……少看些人罢。”
那睥睨的姿态,若不是小娘子,而是个小郎君的话,很容易被打。
第四十四章 · ?
赵家离客栈不远, 徒步一刻钟就到了。
虽然作了易容,但李承度二人并未惹人怀疑,他们这几日出门大都经过伪装, 这次大方露出真容,叫人只以为本就长这个模样。
扶姣不紧不慢地走着, 边和王六说话, 有时说自己在江北的见闻,有时让王六讲诉路途所见, 偶尔兴致来了, 还要凑过去看别人怎么做点心。短短一刻钟的路, 被她磨了两刻。
抵达赵家拜访时,已近巳时。他们三人看着像徒步而来,又无名帖, 门房犹豫了下, 接过信物仔细端详, 没看出什么蹊跷,笑着先把他们引至前厅, 奉信物进门通传, 很快就回道:“郎主出门去了, 稍后小郎君会来, 客人请稍等。”
李承度颔首落座, 须臾便有仆从端上茶水点心,招待倒是客气有礼,不曾怠慢。
这间招待来客的前厅极大, 三面开窗, 亮堂堂,桌椅皆为红木, 菱窗旁一座山水泼墨屏风,正好将小门挡住。
扶姣侧首从大开的景窗看去,正对向阳的那一侧花木葳蕤,将一方天地点缀得极为鲜活,寒冬之季还能有这种景象,想必费了番心思。
赵家宅院很有意思,庭院既有北地的大气舒朗,布局又不失南地的诗情画意,气派自不必说,难得的是雅致又不失贵气。寻常缺了见识的人入内,还当进了哪位王孙贵族的府邸,层层守卫,道道通传。
这约莫就是土皇帝该有的气势。
她起身站到窗前,目光被一丛丛茶花吸引,姹紫嫣红,恍如春()色满园。其中一株洒金宝珠引起她的注意,这是一种本应在二月后才开的名品茶花,花瓣为白色,瓣中有分布不同的红条红点,极特别的外形,绽放时有种惊心动魄之美。
明阳长公主很喜欢茶花,扶姣虽没随她,但耳濡目染之下也颇为了解这些品种,遇见了都能赏析一番。
她俯首,细白的指轻轻触碰了下这株洒金宝珠,唇畔漾出笑意。
“独放早春枝,与梅战风雪。”忽然,有吟诗声从道旁另一处传来,着赭色锦袍的青年缓步走来,立在那株洒金宝珠前,冷天依旧手持折扇轻摇,笑道,“依我看来,茶花比梅更有一番傲骨,娘子喜欢这洒金宝珠?不如折去。”
他走近了些,看似同样赏花,伸手朝茶花触来,扶姣也在同时收手。
她撩起眼皮睨去,金色细阳洒在她鬓边,侧颜姣姣,平淡的眼神扫来时,仿若神女高居云端般遥不可及,叫青年呼吸微微一滞。
远远看着时,就从隐约的轮廓看出这小娘子相貌非凡了,没想到竟是这般绝色,最难得的是还傲气凌凌。
贴身随从看他神色,就知道自家主子这喜欢“赏美”的毛病又犯了。平常对着那些青楼粉妓也就罢了,这位可是客人,身份还不清楚,若是冒犯了贵人可怎么是好。
踟蹰之下,终究没敢出声,只在后面扯了扯青年的衣角,被他不耐烦甩开。
扶姣只看了青年一下,忍不住想翻白眼,还想说什么,好不容易想起王六的话忍住了,便只上下打量了眼,转身回座。
青年微怔,这种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更让他心痒痒了,吩咐人把那朵洒金宝珠摘下,转道入厅,与几位见礼,“赵某来迟,怠慢了各位客人,还请宽待。”
这人正经起来,倒也有些人模狗样,且说着就令人把那朵茶花奉给扶姣,“方才见小娘子对这洒金宝珠似有喜爱,便大胆做主将它摘下送来,虽是名品,但也不及小娘子欢心来得珍贵。”
言笑晏晏间,他没再夸张地摇扇,自顾地在扶姣旁侧的座位坐下,扶姣下一刻就起身,移到了李承度身旁。
青年这才看到李承度和王六般,笑道:“不知几位客人求见我父亲,是有何事?”
相比于那些仆婢,他就显得轻慢得多,大概是赵家在淮中郡称王称霸惯了,让他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从仆婢间默认的态度可知,这人的确是他们口中的小郎君无疑,只是……
王六皱眉,先震怒于这人对小郡主的冒犯,而后又觉不可思议。据传赵家是出过几位名士的名门望族,怎会养出这种轻浮好色的后辈?难道是觉得他们没有带名帖上门,未报身份,就可以随意轻视?
李承度道:“需等见了赵老再说。”
青年喔了声,根本没怎么认真听,眼珠子都要黏在扶姣身上。
这种色胆包天的东西,扶姣还从没见过,说很生气不至于,至多看个新鲜,同时心底也不免生出赵家不过如此的想法。
她从下人那接过这株从花枝处剪下的洒金宝珠,慢慢悠悠对着把玩了几息,等看厌了,就把它丢进了茶杯,正好将整朵花盖住茶面。
面对仆婢的震惊目光,她理所当然道:“茶养茶花,不是正好么?”
说话间眼眉微微挑起,眼光流转间极有神气。
青年一直就在注意她的神色,见状更为她的神采所迷,忙帮着解释,“正是如此,小娘子见解独到,赵某佩服。”
李承度面色平静地扫了眼扶姣,起身道:“赵老不在,看来我们只有改日再来拜访。”
他慢慢站起,出众的身高让青年一怔,不知怎的有了股压迫感,却也实在不舍美人离去,挽留道:“父亲很快就回了,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客人若不急,不妨等一等,或我带你们在宅中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