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原委后,扶姣皱眉,“如果当真到了最差的情况,他一定会传消息回来,如今还没有动静,不一定就是你们郡守想象的那般,冒然行动,反而容易坏事。”
领头小将诧异,似没想到她一个小娘子对战局也能有些见解,但郡守之令不容拖延,便解释道:“即便如此,提前带娘子走也误不了什么。这里太危险了,万一敌军当真开始攻城,到时再想保全娘子撤退,就晚了。”
提前让百姓退走,对他们来说是更妥当的计划。
这些时日虽然亲眼见识了李承度的智谋,但在郡守眼中,这位赵公子毕竟年轻,此前还从未领过兵,战场瞬息万变。和敌军真正对战时,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在相信这位赵家四郎和另一个灭敌之法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不是所有人都像扶姣那般,对李承度有绝对的信心。
小将话到这儿,扶姣如果坚持自己留在此地,似乎只是有害无益,单她在这儿等李承度,确实也毫无用处。
想了想,她只能点头,“那你们郡守呢?”
“郡守等百姓都撤离得差不多时,也会跟来。”
这位林郡守确实是个为民的好官,有此一举只是出于谨慎的考虑,无可指摘。扶姣仍不大情愿,但还是随他们上了马,和太子一起被他们护卫在正中,翻身上马。
纵入街道,才发现外面已经灯火漫天,城中百姓接连推着自家的牛车、驴车出门,还有好些直接自己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牵儿带女徒步朝南门走去。
有官兵维持秩序,场面算不得乱,但在战火下被迫背井离乡的萧瑟和落魄之感,让每个人情绪都算不得好。有些胆小之人已经呜咽着哭了起来,还有稚童好奇询问爹娘,为何要大晚上离家。
人群组成长龙,步伐或匆匆或蹒跚,耳畔的声音极为嘈杂。
扶姣立在马上,看着这幅几乎是以前在画中才能看到的逃难图,微微抿唇。她依旧觉得李承度不会像郡守想的那般败退,他从来不做无准备之事,即便对手是沈峥,是如今已成庞然大物的宣国公,她也笃信他可以成功。
但是其他人不信,郡守也不敢赌。
“扶小娘子,走罢。”小将见她停在那儿,当她是感怀百姓的可怜情态,便出声提醒。
他们这行人骑马,速度比百姓要快许多,但他护送这位小娘子后还要赶回城中,时辰也不多。
扶姣嗯一声,拉起缰绳,紧跟在小将身后纵马而去。
自己策马和被李承度护在怀中奔驰,感觉完全不同,没有任何可以遮挡避风之处,冷风扑打在面颊,如刀割般。
今夜星月俱灭,奔出城外后失了灯火照映,前路一片漆黑,唯余马蹄声最为清晰。
小将凭借出众的视力在前方带路,为了照顾扶姣,有意避开了那些树丛泥地,同时让护卫的十余人呈阵型分散在她和太子四周,以防突生意外。
大约疾奔四五里时,扶姣已经感到了不适,腿侧因为快速摩擦而火辣辣得疼,比待在马车上震得脑仁疼要明显得多。
放在以前,稍微有点不舒服,她肯定立刻叫停了,但随着李承度奔波大半年,这会儿虽然不舒服,但也觉得尚可忍受,便没说话。
轻轻的嘶气声传入小将耳中,他回首看了眼,依稀能瞧见这位小娘子的面容。她肌肤太白了,夜色中也好似微微带着光芒,即便脂粉未施,也依旧叫他记得方才第一眼见到时的惊艳感。
小将稍稍放缓了马速,二十余里的路,即便要走一趟来回,骑马也用不了多久,无需赶得太急,这位小娘子恐怕受不住。
如此想着,才见到熟悉的河流,小将还未出声,视线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群黑黢黢的影子,瞳孔猛缩,瞬间拉紧了缰绳,“停——”
其余人纷纷勒马,马蹄高高扬起,不约而同将扶姣太子二人护在了后方。
他不确定地盯了会儿,依旧看不清那群影子的装束,只依稀能分辨出同样是一群立在马上的人,不知是敌是友。
“前方何人?”小将高声问道,手警惕地放在腰间,若有不对随时抽刀。
须臾,那黑黢黢的身影间渐次举起了火把,先前掩在树后的人慢悠悠踏马而出,也终于叫小将看清了那些人身着的甲胄,绝非己方人马!
他们是临时决定撤离,这条道路也是小将自己决定的,对方不可能提前守在这儿。最合适的解释,就是这群人早就到了这附近,刚才听到了他们策马的动静,便有意守在了这儿。
是那位沈世子的人?小将额头渗出一滴汗来,仍旧抱着侥幸心理,那边不可能这么快绕到后方,还正好在这儿围堵住了他们。
后方,扶姣被那边乍然亮起的火把晃了眼,抬臂遮挡了会儿,重新看去时猛地吓了一跳,那为首含笑之人怎么那么像沈峥?
这个想法才冒出,沈峥的视线突然直直朝她的方向投了过来,即便扶姣立刻扭过头,他的一声轻笑,也清晰响在了这方夜空。
沈峥本是被那突然冒出的赵四郎逼得不得不将兵力分得更散,还在思考此人用兵如神,隐隐间有几分熟悉,犹在猜测是不是哪位故人。没想到无意中绕了这些路,正好逮住了从城中出来的一批人马,更没想到,这其中竟然有传闻中早已香消玉殒的明月小郡主。
第六十二章 · ?
当初被扶侯以杀女的名义下战书时, 宣国公和沈峥都没当回事,只当是扶侯寻衅的借口,毕竟根据他们查探的结果可知, 这位小郡主正是被扶侯的人救走,父女早已在雍州团聚。
所以沈峥一直以为, 小郡主应当在她的父亲扶侯那儿, 而不是在这千里之外的淮中郡外。
擅长骑射的人视力都很不错,借着火把的光芒, 沈峥纵马走到前列, 轻松看清了试图藏到后方的人, 再次确定了,正是那位小郡主无疑。
他的靠近已然突破了该保持的距离,小将唰得抽出刀来, 高声道:“我们奉淮中郡郡守之令, 外出办差, 阁下还请报上名来,若再肆意靠近, 莫怪在下不客气了!”
他犹存希望, 只要这不是那位沈世子的人马, 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沈峥微微一笑, 抬首让所有人看清他的相貌, 芝兰玉树般的清隽,目光和煦,不带丝毫敌意。小将这边稍稍放松了心神, 却听他身侧的亲随下一刻笑道:“你们连夜奔走出城, 却不知是何人逼得你们到如此地步吗?”
小将心猛地一沉,果然还是那最坏的猜测。他不认得沈峥, 但观这行人的气势也知道定是宣国公麾下精兵,且人数粗略看起来是他们的五倍有余,正面对上毫无胜算。
“小娘子,郎君,待会儿我们会尽力拖住这群人,你们趁机逃走,不要回头,再往南十余里,就会有人接应了。”小将压低声音嘱咐,得扶姣迟疑的应声后,就率人纷纷策马上前,正容肃色,虽然双方实力差距悬殊,却无一人有退缩之势。
在后方的的太子早就惊呆了,拉缰绳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他怕极了这个沈世子,没想到才遇上妹妹不久,竟又如此有缘分地撞到了沈峥面前。
胸前小灰兔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不安地动弹两下,被太子按住。他咽了口口水,看向一旁的扶姣,忽然生出一股勇气,“纨、纨纨,待会儿你先跑,我跟在后面,你放心,阿兄会保护你的。”
就算自己被抓,他也绝不能让妹妹落入那沈峥之手。
扶姣点头,又摇头,认真道:“用最快的速度跑就是,不要回望。”
说这几句话的时间,前方已经齐齐抽刀迎上前去,兵戈交接的激鸣声霎时充斥夜空。小将这边有意制造混乱,出招有意击向对面的火把,想让他们趁乱趁黑时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