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他负手立在一方囚笼中,微微一笑,牢中栏杆仿佛成了自含的风景,脚下茅草也变成了金玉大道。
人品与外表、才智往往不会有太大联系,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人面兽心之流的词汇。
扶姣连风尘仆仆的李承度都会嫌弃,更别说站在牢笼中数日未洗漱的沈峥,无需李承度之前的叮嘱,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就站住了。
沈峥见她如此,余光不着痕迹往后方一飘,迅速收回。
作为关押穷凶极恶罪犯的大牢,这儿少有人来,算得上格外干净了,连耗子都少见。扶姣依旧觉得待得浑身不自在,环胸立在远处,微微抬首道:“和我阿娘有关的什么事,赶紧说罢。”
“这个秘密,我怕说出来,郡主会受惊吓。”沈峥轻声道。
扶姣哼声,“你和我阿娘都无交集,哪来的什么惊天秘密。若非你说到阿娘的信物,我才不会来,真当我被你骗了么?”
沈峥提到的信物,是明阳长公主生前极爱的一对金钗,素日都会戴着。在她离世后,妆奁中独独缺了这对钗,扶姣曾着人寻找过,都无踪迹,还以为是遗失了,没想到能从沈峥口中听到。
阿娘之物,扶姣自是想收回的,才亲自跑这么一趟。
沈峥道:“郡主想错了,在下与长公主,还当真有一番缘分。”
他指的这缘分,当然与男女之情无关,却是他在外办差归京途中之际,曾受过长公主一份恩情。
彼时二人都不知对方身份,他百般追问无果,才道出自己是宣国公世子。长公主听罢愣了好一会儿,而后淡道算不得缘分,取下发间金钗交给他,告诉他若是今后相遇,还能想要回报她这份恩情的话,到时再还也不迟。
他在一场宫宴上和长公主相遇,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回味后不由一笑。
可能当时长公主更想说的是孽缘二字。
他们沈家当时就已经架空了杨氏,没想到这么久以来,他和长公主没见过面,竟以这种方式相识。
但如果不是这场巧遇的恩情,他当初对小郡主,绝不会那般客气有礼,从未想过伤她。
皱眉听罢,扶姣不知阿娘是不是真救过他一回,但沈峥能说得如此仔细真实,应是八、九不离十的。
她慢声道:“那好罢,姑且当你和阿娘真的有这么点缘分,那也熟不了,没什么秘密可以告诉你的吧?”
“郡主又不懂了。”沈峥语气悠悠,“有些事,就是要对不熟之人才好说,殿下许是压抑太久,又将在下当小辈看,所以有一日,忍不住对我倾吐了一个惊天之密。”
扶姣面上表示不在意,实则身体忍不住前倾,已经走到了栏杆外,正紧紧盯着沈峥。
沈峥故意卖弄了会儿关子,神秘的微笑挂在唇角顷刻,才在扶姣不耐烦的催促下慢吞吞开口。
“那就是——郡主,你和悯之极有可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扶姣:?!!瞳孔震惊
她吓得环胸的手都松开,小金镯顺着手腕松松下滑,和腰间环佩相激,发出清泠泠的响声,在大牢回荡。
兄……兄妹?对上沈峥认真无比的目光,扶姣有瞬间脑子紊乱,竟真的在想阿娘什么时候和李蒙将军熟悉过。
她这反应太真实,真实到可爱极了。沈峥本还想再装个一时半刻,但被扶姣模样弄得没忍住,先是扑哧一声,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荡,连外边守着的狱卒都忍不住探头看来。
高声大笑惊回扶姣思绪,沈峥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方才那话分明就是在耍弄她。
最可气的是,她居然真的有那么一息相信了!
扶姣气得脸都红了,抽出腰间的鞭子就往里面挥。隔着栏杆,她能使出的力有限,即使沈峥连日来都没怎么饱腹,也躲得轻轻松松。
他游刃有余地左右移动,躲开鞭风,还饶有闲心道:“方才见郡主太过严肃,开个玩笑罢了,郡主莫气。不过,我的话不假,郡主与悯之,当真不大合适。”
他道:“郡主想,日后悯之登基为帝,三宫六院必不可少。以郡主的性子,能忍吗?”
边抽他,扶姣也气得边回,“你以为他是你吗?他才不会有什么后宫嫔妃。”
“郡主年少,太容易被骗了,须知世间最为薄幸是男儿,你难道忘了令尊吗?”沈峥躲避间,宛如闲庭漫步,从口中吐出的话无一不是在挑拨,而且是光明正大的挑拨。
偏偏,他说的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在李承度身边的王六听了,都不由频频用余光扫视,奈何从李承度的脸上,根本别想轻易看出心情。
鞭子迟迟抽不到人,最后还被沈峥反握在手中,扶姣便直接弃鞭,高声道:“取剑来。”
再不阻止就要出人命了。所有人都在祈求地看向李承度。
他不负众望,果真走了过去,却不是阻拦,而是将腰间佩剑解下,递去,“用这把,长而锋利。”
轻笑声在牢内响起,沈峥慢慢将长鞭一截一截团起,再慢慢靠近杆前,交给他们,“悯之,你终于来了。”
金钗是真,与长公主的故事也是真,但沈峥真正想引来的人不是扶姣,而是李承度。
没办法,谁让他着人传了四五回话,这位曾经的同窗都不理不睬呢。
只有通过小郡主,才能引他出现了。
李承度没回他,垂眸看向一见他就两腮鼓鼓的小郡主,面上流露出了些许委屈,“他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罢。”
“将死之人的话,不足信。”
沈峥摇头,“世人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悯之,你是怕小郡主因我的话动摇吗?”
他这简单的离间,两人都没理睬,扶姣兀自对李承度道:“他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