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十一郎这方面十分有经验,瞬间找回了意气风发的自信。
要是有个长得跟姓仇的一样好看的姑娘,跑到我家来偷东西,别说帮忙解头发了!她要我爹的丹炉,我都能偷了送她!
左月生想了一下药谷谷主那个据说等于药谷一半身家的九龙鼎,沉默了片刻,有些泛酸地用力拍陆净肩膀:你爹对你真是父爱如山!
他敢偷老头子的宝贝,老头子能把他三条腿都打折了!
等一下,叶仓发现不对,你不是说这家伙只有一个亲娘对他最好吗?
傍晚的时候,为了忽悠叶仓来领路找阴阳佩,左月生把陆净描绘成了一个亲爹不疼亲兄排挤,打小孤苦伶仃被亲娘拉扯大的地里黄小白菜。
这父爱如山是哪来的?
啊哈哈哈这个这个左月生干笑,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死胖子!你骗我!叶仓怒不可遏,一撸袖子就要揍人。
砰!砰!砰!
左月生、陆净和叶仓有一个算一个,额头上相继被咻一声飞下来的太一剑重重敲了一下。
哎呦!
捂着脑门,三人抬头,就看到仇薄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
他的头发一开始其实只有一缕被绞到树枝上,只是后来被仇薄灯这位少爷天才般地捣鼓了一顿,连扎头发的窄绯绫都缠住了。祝师抽掉扎得松垮的绯绫后,很有耐心地把纠结在一起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解开了,从头到尾一丝不苟地恪守了自己的承诺,没有一次弄疼到仇薄灯。
最后一缕头发刚好解开,仇薄灯就要跳下树去,亲自给三个蠢货一人一脚。
这些个二百五,只记得修士视力好,忘了修士听力也好,在底下嘀嘀咕咕的一通,仇薄灯又不是聋子,当然全听到了。
他刚要动,肩膀就被按住了。
等一下,祝师说,会散开。
仇薄灯想了想他花了半天功夫最后呈现在铜镜里杰作,心说,散不散都没关系吧?估摸着,散着都比他扎的像样。
不过对方显然是个凡事都要尽善尽美的完美主义者,将束发的绯绫递给他后,就以指为梳,帮他束起了头发。
仇薄灯只好朝下边的三个二百五无声地用口型,一字一顿地威胁:
你、们、等、死、吧。
瞬间,三人一敛神情,正襟危坐了起来。
左月生对仇薄灯那是积年累月的畏惧,陆净是白天见了仇薄灯白天说翻脸就翻脸,留下了沉重的心理阴影。叶仓是见他们一个两个装得人模狗样,下意识地也变得正经了起来。
就是肩膀一抖一抖,明显在憋笑。
仇薄灯后悔连剑带鞘一起丢出去了,否则现在还能一人再砸一次。
不过,等他们端端正正地全蹲好后,仇薄灯反而发现他们刚刚瞎闹腾,不是没有用处至少能分散注意。
没有三个傻逼嘀嘀咕咕,祝师的动作忽然就变得分明了起来。他的手指温度很低,划过头皮时,指腹冰凉的触感就格外清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会让仇薄灯觉得反感,但莫名地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要偏头躲开。
他刚一偏头就被制止了。
祝师的衣袖掠过他的脸颊,仇薄灯闻到一股淡淡的清凌凌的药味。
让他想起小时候喝的那些不知名的汤汤水水。
仇薄灯十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莫名其妙地一直发高烧,世界各地的名医都被请遍了,他依旧烧得天昏地暗,烧得昏昏沉沉。仇薄灯那时候觉得这是老天爷还不算瞎,准备替人间清扫了他这个祸害。
就在他准备自个给自己处理一下后事的时候,家里的老头子不知道打哪里找来了份稀奇古怪的中药单子,全天二十四小时地盯着他按时喝药。
大抵是祸害遗千年,一个月后,他又能招招摇摇地出门惹是生非了。
发烧大概可以说是仇少爷人生最讨厌的事情没有之一。
烧得最狠的时候,整个都是昏昏沉沉的,意识在黑暗里起起伏伏,像不知道要往哪里飘的孤魂野鬼。可以感觉到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却完全睁不开眼睛,唯一的记忆就是不知名草木在水中烧开后的味道。
愣神间,祝师从仇薄灯手里抽走了那段窄窄细长绯绫。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以指代梳为仇薄灯束发,动作如果仔细看能觉察到有一丝生疏,像以前从来没有给别人扎过头发,尽管如此依旧束得整整齐齐,仇薄灯自己用梳子对镜子就算再折腾上一万年都折腾不出来。
充当发绳的绯绫在祝师苍白的手指间穿梭,缠绕在仇薄灯的发上。
将漆黑的长发束成发髻后,他没有就这么结束,而是从袖子里取出一根不知道是用什么木削成的簪子,插/过仇薄灯的头发。
不会散了。
祝师收回手,从一边的树杈间取下插着的灯笼,低垂着眼看仇薄灯。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字后面有一个微不可觉的停顿,但很快地就被他掩盖了过去。
仇薄灯刚要回答,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下边的动静。
原本正襟危坐的三个人站了起来,一人举着一块白布,正跳着脚,朝他死命摇晃。见他终于注意到,急忙把布展平,拼了老命地伸长胳膊往仇薄灯眼里凑,上面用蛇牙蘸了蛇血各自写了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连起来是:
活!命!啊!
见仇薄灯瞥到,他们又把布一翻,背面居然也写了字:
说!好!话!
仇薄灯:
不用想,肯定是左月生这个死胖子出的馊主意。
察觉到了仇薄灯微妙的沉默,祝师终于转头把目光分给下边另外三个人。
他一转头,左月生他们瞬间麻溜地把布一裹,塞袖子里,一个比一个站得笔直肃然。
祝师大抵也觉得下边的三个人,根本就不值得入目,很快地又把目光移了回来。
看了看死命招手又是比划脖子又是吐舌头的三个蠢货,上下两辈子加起来,就不知道好话是什么话的仇大少爷思考了片刻,把自己的左手放到祝师面前。
对着那双安静的银灰色眼眸,仇薄灯把腕上的夔龙镯向下移,露出素净的肌肤上一圈淡淡红痕。
红了,你捏的。
他坦坦荡荡地登鼻上脸,得寸进尺得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