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料不错,韩氏的人怕红楼盯梢,没敢将她们带到韩氏名下的宅院,索性连城也未出,来了场灯下黑。
方才她往外头瞧那一眼,已然排除了此处是僻静之地的假设,能用得起屋中的陈设,又将厢房布置成这般的,且无论闹出怎样的动静都不会叫人起疑的,只有澧都中出名的歌舞坊,或是青楼。
而眼下看到这条河渠,商丽歌便能确定,她们所在之地,便是只与红楼有着一河之隔的金屋。
“可会凫水?”
季芸愣了下,点了点头。她同兄长都不是寻常世家贵族教养出来的郎君贵女,上无亲眷庇佑,年少的时候没少被旁人欺负,爬树凫水都是会的。
“你听着,待会儿我们砸开窗门,你便从此处下去,穿过这河对面就是红楼,哪怕到街上引起旁人注意,我们也能获救。记住不要停下,也莫要回头。”
商丽歌弯着腰,小心地将门栓拉上,又同季芸一起将桌子搬至门前抵住,随后扯了床帐一层层绞起,牢牢缚在窗前的妆台脚。
两人举了杌子,对视一眼,同时往窗户上砸去!
“砰”的一声巨响,惊得门口的两个守卫立时就想推门而入,然门被从里拴住,又有桌子抵挡,两人一时进不来。
商丽歌和季芸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手中杌子一下下狠狠砸在窗上。
砰!砰!砰!
外头显见奔来了更多的人,同她们砸着窗户一般,也一下下撞着门口。门栓随着房门颤颤巍巍,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商丽歌咬牙,撑着杌子再度狠狠砸下。
窗户被砸破了口,门栓上也多了条裂缝。
“砰!”
又是一声,窗户终于碎出一大块来,商丽歌立时将床帐扔出,托着季芸让她爬上妆台:“快走!”
季芸心若擂鼓,眼见那门栓再支撑不住断成两截,房门被外头的人狠狠一顶,连带门口的桌子都被一并掀翻。
“商姐姐!”
“莫回头。”商丽歌趴在窗边将人一送,“跳!”
季芸松开了手,却依旧忍不住回首一望,门外的人已然追至窗边,狰狞的手扼住了商丽歌的后颈,狠狠往里一拽。
然季芸根本来不及喊出半声,耳边已顿时一闷,冰凉的河水骤然没顶。
第一百零九章 晋江独发
不要停下,莫要回头!
季芸猛地睁开眼,憋着一口气往上凫去。越临近水面,光线便越明亮,季芸猛一蹬腿,终于破水而出,胸腔间的撕疼让她下意识狠狠喘气,可她不敢停下。
眼见扒到了岸边,那石苔却像是要同她作对一般,任凭她如何使力也无法爬上岸去。
她的力气几乎要消耗殆尽,浑身泡在水中,止不住地瑟缩战栗。季芸咬着牙依旧不肯放手,恐惧、急迫、担忧,种种情绪兜头而来,几乎要将她再度按入水中。
“救命,救……”
不远处隐隐有甲胄撞击的声音,凌凌声响混在脚步之中,季芸扒着石块想借力望去,却再撑不住,手下脱力便往水中沉去。千钧一发之际,手腕猛地被人一拽,季芸重新浮出水面,借着那道臂弯爬上了岸。
眼前一片水光迷离,季芸只瞧见了半截绣着飞鹰的护腕,上头的鹰隼晃在眼前,似要飞出来一般。
季芸一把将之拽住,哑声道:“金屋,救人……”
“季姑娘?季姑娘!”
卫临澈蹙眉,怀中的小姑娘没说几个字便晕死过去,脆弱得好似枝头娇花,一折便要断了。
“去寻辆马车来,通知大理寺卿季大人。”
卫临澈将人抱起,又望了眼对岸的金屋:“你们几个跟我来。”
少女的闺阁里没有燃那腻得呛人的熏香,却也有股子清甜味道。然眼下,那股子清甜被浓重的药味取代,帘帐后的小姑娘额上还覆着冷帕,愈发衬得巴掌大的一张脸脆弱消瘦,半点血色也无。
季芸只觉自己还在水中浮沉,眼前一会儿是商丽歌砸窗户的模样,一会儿是那群面目狰狞的打手破门而入,惊得她一阵冷一阵热,不知过了多久,方觉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汗涔涔的。
季芸浑身无力,勉力撑开眼皮。
头顶是熟悉的流云纹青色帘帐,床沿边上还放了一个圆脸的瓷娃娃,憨态可掬。入目皆是熟悉的物什,季芸这才觉得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忍不住长舒口气。
“醒了?”
季洲上前拿下她额上的帕子,伸手探了探:“烧总算是退了,饿不饿?我让厨房煮了些粥,待你用药后再吃。”
季芸望着季洲布满血丝的眼,所有的惊惶无助似是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忍不住拖着哭腔道:“哥……”
季洲在床边坐下,同小时哄她入睡一般拍了拍她肩头:“无事了,有阿兄在。”
季芸抽了抽鼻子,想到商丽歌,又猛地坐起身子,然她身上无力,动作了一半便跌回枕中。季芸按下骤来眩晕感,忙道:“商姐姐呢,可救出来了?”
季洲抿了唇角,季芸一见他这副神情,心下便陡然一沉:“我、我睡了几日?”
“有两日了。”季洲道,“卫临澈将你救上来后便带着畿防营的人去搜查了金屋,然而并未寻到商姑娘的踪迹。”
季芸白着脸:“也就是说……商姐姐在那伙人手中已有两日了?”
确然是有两日了。
季洲看季芸吃了药睡下后,便策马出门,直奔红楼。
乐魁班引发的骚乱他已亲自查过,却没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一切都好像是格外凑巧。没有证据,谁也不能说掳人的幕后者是谁,可能以此用来拿捏他的,唯有他正在审理的那桩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