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遥遥地便望见了自家小姑娘跟前排了一排人,她低头,十分兢兢业业地发放着香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卖东西。
再一看那头的马球场上,如今比赛已然开始,黑红两色在场中交织,战况激烈异常,可那些人腰间挂的绣着一个大大的“华”字的香囊,才是一番奇景。
合着是准备了一大堆香囊,发给旁的男子?
文琢光几乎要被气笑了。
柔止发完香囊,只觉得自己面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她连看马球的兴致都淡了不少,只是凑近了余燕雪嘟囔说:“也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难道这个香囊很好吃么?一个个的都跑来找我要。”
忽地,眼前又出现了一只手。
那只手骨肉均亭,修长白皙,透着一股子矜贵气息,手腕上还绑着一根略微有些褪色了的红绳。
柔止“嘶”了一声,连忙说:“我没有香囊啦,你找旁人要去吧!”
那人冷淡却含着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只说:“孤也不给么?”
柔止说:“谁来了都——”
她抬起头去,便见锦衣玉带的太子殿下站在跟前,他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可眼中却全是她的倒影。
他一本正经地又问了一遍:“孤也不行么?”
她的脸不知道怎么就红了,把“不给”两个字吞了回去,又从腰间解下了自己十分珍爱的那个小兔子香囊,塞到了他的手心中。
边上原本见到太子出现、满眼欣喜的宁秋露的脸色,忽地就白了起来。她用指甲用力地刺着手心,方才维持住了自己面上平静的神色。
她悄悄地将自己的香囊藏了起来,再抬眼看向华柔止时,目光之中,便出现了浓烈的怨恨。
柔止盯着眼前的太子殿下,不知道怎么的,有了几分做坏事被大人抓包的心虚之感。她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文琢光手中的小兔子香囊,委委屈屈地撇了撇嘴,却也不敢说话。
文琢光咳嗽一声,掩住了话中笑意,只是说:“那便多谢华姑娘赠孤香囊了。”
第30章 孤与宁姑娘非亲非故,这……
文琢光嘴角含着笑,低头将那香囊在腰间系好。
柔止眼巴巴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这一幕落入了不少人眼中。,场上没在比赛的,莫不回头关注着这二人的举动,只见少女低着脑袋,头顶衔了颗明珠的孔雀尾羽晃晃悠悠,愈发显得她面如春水,雨打荷瓣般动人。
而那素来冷漠疏离的太子殿下神情很是柔和。
这二人站在一处,瞧着竟有些天造地设的意思。
还是一阵雷点般的鼓响,把场中凝滞的气氛一震,众人纷纷回神看过去,只见场上马球比赛俨然已经到了最紧张的赛点——
红黑二色紧张地胶着在一处,马蹄碰撞着大地,扬起细尘,如今是许修明所领的黑队领先一球,而程瑜柏所在的一队则在力挽狂澜,急急地追着许修明手中的马球。
忽地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凌空一跃,月杖一挥,将马球从许修明手中半道截胡!
场上顿时响起了喝彩声,而乐安县主简直为心上人紧张得不行,喊道:“程瑜柏!看身后!看身后!”
程瑜柏顺势将球一送,马球穿过交错的防守,送入到了黑队的球门之中!
众人爆发欢呼,可场上情况突变!
后头许修明所骑着的那匹温顺的枣红色马儿忽地一声响鼻,扬蹄便踹,程瑜柏方才落回马上,正要拉着缰绳后退,却已是来不及。
马蹄几乎是直接凌空踹到了他的身上,他躲避不及,硬接了一下,身影急急落马,许修明也面色骤变,不顾马匹发疯,转身下马,拎着程瑜柏的领子,二人在地上滚了一圈,险险地避开了混乱之中的马匹踏下的铁蹄。
文琢光面色微沉,轻轻挥手,方才还寸步不离跟着他的几名护卫连忙上前去制住了发疯的马匹,将程瑜柏和许修明带回救治。
乐安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连忙扑上去,见程瑜柏右手手腕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弯曲弧度,整个手掌更是血肉模糊——那是方才在地面上被划伤的。她简直急得要落下眼泪来,喃喃道:“程瑜柏,你没事吧?疼不疼?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太医!”
她从来没有这样着急过,声音都微微发颤,眼泪含在眼中,欲落不落。
程瑜柏疼得满头大汗,却还是用尚且完好的左手,艰难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温然道:“不过是骨折了,你不要哭。”
两人虽然自幼相识,可彼此遇到的时候,便是说句话,也总是夹枪带棒,很少有心平气和的时候。可这会儿乐安哪里还记得他的不好,蹲在他边上,一边哭,一边又回过头去求文琢光给他找太医。
按理说,这般盛大的比赛,理应是要在边上备着大夫的。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乱作一团的时候,那大夫也不见了踪影。
柔止也被面前的景象惊得不行,下意识躲到了文琢光身后,紧紧地揪着他的衣摆。
文琢光回头看了一眼瞧着有些害怕的小姑娘,顿了顿,在旁人都瞧不到的地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他道:“太医已经在路上了,不过程家公子的伤口还需要快些处理,你们谁会处理伤口?”
柔止忽然说:“我的侍女会一些医术。”
她看向红袖。
红袖的确是会些医术的,自柔止上次不慎在学堂中受伤后,文琢光便派了个婆子教她学医,虽不能说十分精通,可是先帮着包扎一个伤口倒是没有问题。
乐安嘴唇微微发抖,瞧了柔止一眼,满是感激地道:“那就麻烦华姑娘了。”
柔止摇摇头,说了声:“大家都是同窗,这会儿自然应该帮忙。”说着便叫身后的红袖上去。
那无故失踪的大夫的药箱还留在原地,红袖寻了些能用的材料,上前说了声得罪,借了位公子腰间的酒囊替程瑜柏清洗伤口。他的伤势瞧着极为骇人,甚至连俊秀的面颊上都有擦伤,最严重的的一处莫过于那只伤得鲜血淋漓的手腕。
没几个姑娘敢看,纷纷都回避了开去。乐安却怎么也不肯走,守着他,眼泪扑簌地往下掉。程瑜柏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地道:“你别哭了,我伤口疼得很,如今腾不出空哄你。”
乐安抹了一把眼泪,还嘴道:“你且先顾好你自己,我用不着你哄。”
这话才说出口,她便觉得面上覆上一只宽大温暖的手,程瑜柏道:“我替你挡着些,你别看我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