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光是看常宁宫如今的景象,便很难叫人相信,曾有一位被世人万般称道的后宫之主曾居住于此。
文琢光往前走了两步,见到柔止仍然站在原地,便回头去问道:“是里头太冷清,吓着你了么?”
柔止摇了摇头,有些欲言又止地瞧着他,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紧跟在他身后,小跑着一道进了常宁宫。
里头一个人影也没有,静悄悄的,宫室陈设也破旧残败,想来是自孝懿皇后死后便没有再动过。
文琢光清轻车熟路地到了孝懿皇后生前的寝宫处——那是她最后所居的处所,如今摆着孝懿皇后的一块牌位。他早已准备好了祭奠所用的香烛等事物,便一一的拿出来摆好。
可灵前的火盆里头,却有些新鲜的纸灰。
文琢光低下头去,手指摸了摸那还带着温度的纸灰,旋即看向了四周——这个地方有人来过。
“殿下真是好敏锐的心思,”不远处的屏风外,走出了一个人。
赫然是翔鸾书院的佟先生。
佟毓眼下有些青黑,神情憔悴,眼睛也有些红肿,仿佛是刚哭过不久。她见了文琢光与华柔止,勉强笑了笑,只是说:“我有话与太子殿下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文琢光点了点头,随着她一道出去,临行之前,他吩咐柔止:“常宁宫冷清得厉害,你不要到处乱走。”
柔止自是应了。
佟毓今日所说的,乃是与云朝有关的一桩事。
云朝的第一美人有意文琢光这太子妃之位,因而民间这段时间多了不少揣测之声。与此同时,翔鸾书院内部也有不少女弟子蠢蠢欲动。
“太子殿下自然是心头清楚的,”佟毓苦笑道,“只是我想这,舒筠自己便是最洒脱不过的人,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的婚事能够顺遂他自己的心意。我托大,算太子的半个长辈,还是想要提醒一番。云朝这些时日与京中几家贵族联系频频,殿下若是着人去查,便能查到背后之人的身影。”
文琢光便谢过了她的提醒,只说自己如今不会立太子妃。
“殿下若是没有心仪之人,”佟毓无奈地道,“倒是不如同我说一说,我也好帮着相看一些。学中的女弟子对太子妃之位有意的也不少,只是不知道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文琢光倒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毕竟东宫里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他如今唯一还愿意亲近的异性,也只是一个华柔止了。
因而佟毓一说这话,他的心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反倒是柔止的模样。
文琢光甩开这个念头,只是笑了笑,淡道:“孤若是有了想法,定然头一个说给佟先生听。”
……
等那两人出去了,她便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寝宫的环境。
这里堪称是十分落魄的,便连床榻所用的纱帐,也是最为廉价的白纱,如今年代久远,上头已然生了不少灰尘,显得脏兮兮的。
至于床榻边缘贵人们都很爱摆放的玉如意,如今则碎成了半截,落在地上,连断口处都蒙了厚厚灰尘。原先屋内的一张方桌则被挪到了墙边,如今用作摆放灵牌之处。
这里头的一切,都处处透露着违和,仿佛有人精心设计这一切,将时间停留在了孝懿皇后死的那一天。而时光固执前行,为那一日的惨痛悲剧蒙上一层灰影。
柔止百般无聊地站了一会儿,探头出去,却发现文琢光与佟先生也不知走哪去了,外头闪过一道紫色的人影。她觉得可疑,下意识便跟了上去。
那道人影高挑清瘦,倒是与文琢光有几分相似,柔止急急地追,可那人腿长许多,同样走得飞快。
等柔止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宫室外。她不由有些狐疑,看着那人,问:“你到底是谁?”
那人转过身来,看了看身后的少女,只见她穿了身浅粉色袄裙,发饰清淡,唯有一对白蝶贝珠的耳铛在细腻洁白的面颊两侧微微晃动,清莹皎皎,如含珠带露的初生花苞。
他笑了笑,温和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我是青筠的故人,今日是她的忌日,我特地来探望她的。”
柔止“哦”了一声,有些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心中想着的却是孝懿皇后果然故人遍地,想来生前的交游应当是十分广阔的。
可是眼前这个紫袍人总是有些奇怪,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这人生得极其英俊,只是过于苍白,因而显得神情很是颓然落拓,眼神亦是沉沉的,不见什么光芒。
柔止道:“你若是要祭奠,应当去寝宫那头。孝懿皇后的灵牌在那边呢。”
文清客见着眼前天真明媚的少女,不由笑了,生出几分逗弄她的心思:“你这个孩子,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呢,就不怕我是做贼的,或是什么坏人,溜进常宁宫来偷东西的么?”
柔止抿了抿唇,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位……”她迟疑了一下,很快便找到了合适的措词,斟酌着道:“呃,这位伯父,你同皇后娘娘是什么关系呢?”
文清客笑了笑:“我非常非常喜欢她。”
居然还是个孝懿皇后的爱慕者。
柔止吃惊地望着他。
这般神色再一次把文清客逗笑了,他伸手推开了偏殿的门,同柔止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只是说:“我之所以不愿意在寝殿多待,是因为那里头只有冷冰冰的牌位,这头却有许多她的画像。小姑娘,你要不要一起进来看看?”
柔止紧随在他后头,步入此处。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生动活泼的画卷。穿着杏子红单杉的少女躺在草地上,嘴角衔着一根草,鬓间的流苏簪子在春光中折出光芒,摇摇欲坠。
越是往里,那少女的面容便愈发明媚。
到了后头,她面上不再是少女的青涩,而是有了初为人母的温柔与慈爱。她手中牵着一个小小的男孩,那男孩儿正调皮地伸出脚尖,去拨弄路上的石子儿,惹得她面上出现了浅浅笑容。
可旋即画风一转,再往后的画像中,她的神情不再柔和,而是变为看淡世事无常的冷漠与空洞。她仍然在温柔地笑着,可眼中却已然没有了半分光芒。
柔止没忍住,伸手去抚摸着她的面容。
她浅浅叹息道:“伯伯,我听过很多皇后娘娘的事迹。”
“是么?”文清客转过头去瞧着她,“你以为,筠儿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