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则,你觉不觉得,这个案子背后的东西,似乎还有很多没有答案?”孟琅书收拾着案桌上的杂物,忽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苏敬则答道:“或许吧,不过廷尉寺的调查做到此处,也算是能让上峰满意了。”
因手边之事已告一段落,孟琅书的神色也轻松了几分:“你倒是一点都不好奇——不过也是,很多事情都不是廷尉寺所能着手的。”
“廷尉寺执掌审谳诸事,也有无从着手的案子?”苏敬则似乎是有了几分兴趣,问道,“我虽知道绣衣使偶尔会插手,但到底也只是有协助之名。”
“若我不曾记错,先帝晚年宁州的一场大案,便是全权交给了如今的崔尚书审理。”孟琅书露出了几分神秘的神色,俨然是一副讲述市井秘闻的模样,“实际上,这样的事情也就是集中在平康末年的两三年里而已。”
苏敬则煞有介事地微微颔首:“原来如此,这也难怪我先前抄录备份旧卷宗时,见过好几册写得不甚严谨的卷宗。”
“说到那几册卷宗,我初来廷尉寺时倒是听过另一种说法……”孟琅书顿了顿,稍稍压了压声音,“那些卷宗都是为了掩人耳目而伪造的,真正的调查结果,都在那间旧书房中。”
“似乎廷尉寺中的传闻,总是和旧书房有几分关联?”
“大约是因为平康朝的遗物总归容易惹人遐想。”孟琅书道,“更何况兴平二年的时候,旧书房外也确实有值夜的廷尉寺官吏出过人命,案子到现在也还是悬而未决。”
“看来廷尉寺的夜晚……不甚太平。”苏敬则便也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今日时候不早,这卷宗也只有明天才能呈交尚书省了——这边的几册卷宗,孟少卿可还需要?”
孟琅书只是大致地瞥了一眼,便道:“自然是用不到了,你到时将它们收拾好,就早些回去吧。”
苏敬则将卷宗一册册地打理好:“夜路难行,孟少卿也早些回家才好。”
说罢,他径自取过了一盏烛台,与孟琅书又简单地道过别,一手抱着几册卷宗,离开了书房。
因是夏天,拂面的夜风不带任何寒意,这沉沉的夜色便也少了几分森冷的莫测。苏敬则端着烛台一路沿着走廊转过一个弯,向着东侧的卷宗库而去。
此刻约摸已是宵禁,偌大的廷尉寺中只有方才孟琅书所在的书房之中亮着灯,而在转过一个弯后,那一扇被烛光照亮的窗户也不再能看见。
苏敬则借着烛台摇曳的光芒走到了东侧走廊上的卷宗库,取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卷宗库紧邻着的,便是走廊尽头的旧书房。
檐下的铜铃在夜风之中急躁而无序地叮当乱响着。
苏敬则将卷宗库里的灯台点亮,而后转身虚掩大门,将手中的烛台随手放在了门边的案几上,便趋步走向了屋中林立的书架之间。
窗外夜色沉沉,而屋内的烛台轻轻地摇曳着暖色的火苗,光芒昏暗而明灭不定。
苏敬则依照着记忆,一册一册地放置着卷宗。
屋内的烛光猛地一闪,光芒暗了几分。苏敬则恍若未觉,抬手将手中的最后一册卷宗插入书架上的缝隙之中,向后退了几步,仔细地检查起了卷宗摆放的顺序。
他正取下几本摆放有误的卷宗准备重新整理之时,一道冷冽的声音忽而在身后响起:“这么晚了,苏寺丞在这里做什么?”
苏敬则虽是心下一惊,但也立即认出了来人的声音。他将手中的卷宗放入书架之上,而后转身行礼道:“陆寺卿。”
陆秋庭点了点头,淡淡地看着他,并不言语。
苏敬则见他如此,心知多半并非什么好事,但仍旧神色如常道:“祁少府一案的卷宗已撰写完毕,下官是替孟少卿来归还此前参考所用到的卷宗。”
“那么门边的那个烛台,可是你随手放下的?”
“……正是。”
“你不妨自己去看一看。”
疑惑之下,苏敬则放下了剩余的几册卷宗,越过了陆秋庭一路走到了卷宗库的门口,而眼前的景象却是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烛台不知何时倒在了门边,尚未冷透的蜡油带着燃烧的痕迹在门下漫开,而门上已有了一片并不算小的烧焦痕迹,还在若有若无地飘着白烟。
苏敬则见状便打算俯身仔细查看一番,却立即被陆秋庭出言阻止:“别碰,刚刚扑灭的。”
他微微俯身看了看那烧焦的痕迹,而后转身对陆秋庭道:“多谢陆寺卿。”
陆秋庭沉默片刻,只是说道:“日后你若在廷尉寺值夜,行事须多加小心。”
“是。”
“夜深了,你早些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做。”陆秋庭叹了一声,又补充道。
“那……陆寺卿也多保重。”苏敬则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应了下来,简单地道过别后,离开了卷宗库。
直到目送着苏敬则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陆秋庭这才折返回到了此前的书架旁,将剩余几册摆放有误的卷宗一一地检查过后归了位。
做完这些,他又有意无意地向前走了几步,看向了此处书架上的标注。
平康十七年。
卷宗似乎并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他漫无目的地抬手,一册册地抚过它们的书脊,只是在经过“宁州易氏案”时,几不可查地顿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