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抱臂站在书架之前:“绣衣使那边正忙着调度,你倒是在这里偷得清闲。”
玉衡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卷宗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处,检查无误后正见得苏敬则自卷宗库外间的书房循声看来,便首先向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无事,而后才对破军开口道:“我奉统领之命调查久寻不得的谢景行之女,另又有先前定襄伯府案的一些后续琐事需得查明——这可不是什么偷闲。”
“罢了,说不过你。”破军有几分不满地撇了撇嘴,而后也不与她再争论什么,直入正题道,“绣衣使得了长秋宫的密令,洛阳宫今晚需得加派防守。依照裴统领的安排,酉时末前你需得前往长秋宫总领那一处的防卫。”
“加派防守?”蓦然听得这样的命令,玉衡不由得心中一凛,生出了几分不详之感,“这可不寻常。”
这样说着,她征询似的瞥了苏敬则一眼,后者却只是颇为轻松地笑了笑,并未多言,而后似是为了避嫌,放下手中的书册转而离开了卷宗库。
“长秋宫的意思又岂是我们可以揣度的?”破军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仍旧道,“你所要去的地方可不寻常,到时莫要误了正事就好。”
玉衡听罢,径自笑了一声,调侃道:“看来今晚的秦风馆之行,我是不得不爽约了。”
“秦风馆?”破军听得“秦风馆”三字,难免露出了惊讶与看热闹的神色,“你还真是很有……情调啊。”
“想哪儿去了?”玉衡难免有几分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那位引得两方士兵口角混战的花魁,我可是——太好奇了。”
她刻意放缓了最后四字,语调之中带着几分上扬的意蕴。而后她顿了顿,复又笑吟吟地反问道:“你便不好奇么?我听说她……”
“算了,你知晓此事就好,我得先行赶去华林苑了。”破军并不想与她再纠缠这个话题,有几分窘迫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匆匆地转身举步离开。
也因此,他正正地与卷宗库外的苏敬则打了个照面。
“苏少卿。”破军微微颔首算作是打招呼,而后又道,“倒是耽误了些你的时间,打搅。”
“无妨,时辰尚早。”苏敬则便也笑了笑,送别了破军后,这才推门走入了卷宗库。
见玉衡此时重又径自取出了之前的旧卷宗翻阅起来,似乎全然不打算说些什么,他便微笑着率先开口道:“看来你要查的这两件事颇有些棘手。”
“总好过那时在第二次前往地下仓库时,像韦氏夫人一样死得不明不白。”玉衡闻言抬起头来,神色似笑非笑地微一挑眉,意有所指地揶揄着他。
“那终归是逝者之间的恩怨了。”苏敬则倒是如局外人一般面不改色,仍旧笑着行至玉衡所在的书架前,“你可曾听说过坊间近日流传的一句歌谣?”
“哦?”玉衡微微牵起嘴角,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却满是审视,“想不到你也会相信谣谶之说,愿闻其详。”
“毒药虽行,戟还自伤。”苏敬则说着轻轻地笑了一声与玉衡擦肩而过,取过另一侧书架上的一册卷宗,垂眸看着那卷宗的封面,“不过是觉得以此形容那位夫人,倒也十分贴切。至于谣谶,不敢妄断。”
“只是如今又要去见她那位更不好对付的姐姐……还真是麻烦。”玉衡微微偏过头凝视着他,“‘戟还自伤’?这句话似乎不应当说给我。”
“绣衣使的这番安排岂不是正合你意?是与不是来日便知。”苏敬则似乎也并不打算多解释什么,转而又道,“京郊两营的关系岌岌可危,洛阳宫又骤然有了异动。我总觉得,秦风馆的这个邀约,只怕并不简单。”
玉衡不觉放下了手中的卷宗:“你也知道秦风馆之事?”
“倒不如说,是他们将请柬送到了我的家中。”苏敬则仍旧不紧不慢地翻阅着卷宗,“只是很不巧,今晚我恰好需在廷尉寺值夜,不可擅离。”
“那倒是可惜了,我原本还想调查一番这秦风馆中的玄机。”玉衡轻笑了一声,一面举步缓缓地向着卷宗库的大门走去,一面漫无目的地抚摸过卷宗的书脊,“今晚的洛都——尤其是这铜雀街,只怕是不太平呢……”
“玉衡姑娘可还记得西羌?”苏敬则微微偏过头来看向她的背影,忽而轻声开口,“如今对西羌的战事已然取胜,想来代定北军入京领赏的那一支队伍,也该到了吧?”
玉衡倏忽驻足,蹙着眉回首看向他,她的笑意隐去,却是沉默不语。
“铜雀街和长秋宫,究竟是哪一处更不太平呢?”苏敬则亦是看向她的方向,垂下眼眸浅淡地笑着,“我的事情早已结束,该小心的,还是你自己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