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这般遥远的距离,他也看不清那些人脸上的神情,只是对着一个个形销骨立的身形暗自慨叹了一番诏狱的可怖。
人群忽而攒动着向前挤过去,踮起脚向着高台的方向伸长了脖子。混乱之中老板隐约地看见了刽子手将那些人按着跪倒在刑台之上,这之后便只能见得一道道冷芒短促地落下,又似乎有殷红的液体高高飞溅起来。
他看不见的是一具具无头的尸体瘫软着喷出血箭倒在高台之上,而凝着或是恐惧、或是绝望、亦有从容冷静的头颅骨碌碌地在台上滚动着。更有一些已落入了人群之中,引发了一些人避之不及的转身闪躲和另一些人的疯狂争抢。
权倾朝野又如何?到头来也不过如此。没有临危赦免的诏书,更没有什么劫法场的戏码,当真无趣得紧。
他这样想着,将反复擦拭过多遍的菱花镜重又放回了原处,转身回到了店里百无聊赖地坐下。
他远远地看见东市口观刑的人群依旧骚动推搡着,过了许久才渐渐有了几分散去的迹象,人潮却是早已壅塞了各处的道路。官吏们驱赶着那些妄图上前割取尸体血肉以求辟邪祛病百姓,一时之间场面更为混乱。
老板似是想起了些什么,暗暗骂了一句晦气,别过头不再去看那里的乱象。
待得那些人终于散去后,东市口的地面上又多了些血肉模糊的人与肢体,血迹混杂着被踏成污水的积雪,刺目而又凄凉。
雪还在纷纷地落着,官吏们司空见惯地处理着这些尸体,而那些纵横的血迹,不久也将被这场雪彻底掩埋。
平康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武帝斩谢景行、谢行止并两府男女子嗣于洛都东市口。余者悉没为奴,旋殁于苦役,至平康十八年秋,未有存者。
时昭阳宫有宠妃明仪夫人玉氏宛嵘,谢景行妻妹也。闻谢氏将斩,乃被发跣足跪于含章殿前,三日而得免景行女长缨之罪。然,明仪夫人姊是夜携女投井,俱殁。帝哀之,乃赦行止嫡子徵死罪,留于定北军,无诏不得返京。
——《十二国春秋·前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