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八年十月二十一,天阴欲雨。
气氛沉重的早朝总算散去,官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崇德殿,秦江城默然地看了看阴沉的天色,一时驻足。
今日的朝会依旧并不平静,又有数名东宫官员检举太子行为不端,除却喜好将东宫充作市井之貌嬉闹,向含章殿的晨昏定省也已缺了大半月。
除此之外,凉州一带的羌人作乱亦是愈演愈烈,连姑臧的官府也抵御不住,前几日已然因血战而陷落。
而兴平帝依旧在含章殿中称病不朝。
“秦御史这是因何事而烦恼?”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秦江城回过身来,便看见了须发皆白的太宰正被一名内侍搀扶着,不紧不慢地走来,面上似是带着几分忧色。
“钟太宰。”他依例躬身行礼,答道,“不过是担忧一会儿回府的路上是否会遇上风雨罢了,太宰见笑。”
“风雨么……确实啊……”太宰亦是抬首看着铅青色的天空,走上前示意秦江城不必在此逗留,面上忧色不减,“理当尽早寻个避雨之所。”
“好在下官的府邸距离不远,”秦江城笑了笑,“听闻太宰的宅邸远在城南,若是不想淋了雨,还需快些动身才是。”
“这场雨瞧着已经是近在眼前了,此去城南只怕无论如何都免不了淋雨。”太宰幽幽地叹了一句,复又颇有深意地补充道,“本官如此,裴统领想来亦是如此。”
“既如此……太宰还需一路留心避雨。”秦江城并不再深入讨论这个话题,拱手一揖后,视线重又落在了宫门之外的远方,“时候不早,下官先行告辞了。”
太宰微微颔首,驻足冷眼看着秦江城的身影消失在御道的尽头,这才再次迈出步伐,向着宫城之外走去。
行至宫门之时,天色已是更为阴暗。一片寂静之中,由远及近的“哗哗”声裹挟着密集的雨点自天幕之上倾落,洛阳宫内外的楼阁霎时间便笼罩在了一片迷离的雨雾之中。
“钟太宰,您小心……”搀扶着他的内侍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将早已备好的纸伞撑开,略微抬高了手臂举在太宰的头顶。
不料太宰却是猛然间抬手挡开了伞柄:“不必了。”
那名内侍愣了愣,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对:“可是……”
“你回去吧……”太宰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再向前就是洛阳宫之外了。”
内侍虽然心下迷惑,却也深知不可多言的道理,照例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只是在转身之后,他仍旧能够隐隐地听见太宰的喃喃低语:“这场雨,谁也挡不住了……”
……
“这场雨倒是来势汹汹。”风茗看着窗外来势汹汹的雨,轻叹一声,关上了窗户,继续帮衬着暮桑整理着偏殿,“这种天气,也会有贵客来拜访太妃娘娘么?”
“是谢徵谢小将军……”暮桑不觉抿唇笑了笑,又道,“想来是征得了长秋宫的首肯,前来探望长缨小姐和娘娘吧。”
“长缨……是个好名字。”风茗思索着答道,“倒也像是将门会取的名字。”
“是么?”暮桑笑着略微压低了语声,“听平康朝过来的上一任昭阳宫女官说,是个很有灵气的小姑娘——至少听起来比如今的性子更有趣些。”
暮桑对玉衡很少会多话,反倒是和风茗颇为亲厚。
风茗对此也有些好奇:“哦?”
“听闻那时玉夫人对长缨小姐颇为看重,原本取的名字也并非是如今的这一个,还是谢将军说那寓意未必是女孩儿镇得住的,这才依照字辈改做‘长缨’二字。”暮桑一面低声地闲谈着,一面瞥了一眼东宫的方向,“可惜如今也是这般死气沉沉泯然众人的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那位……小时了了,大未必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