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布靴两脚先后落地,天青色的衣角早被雨水浸湿,却仍是不曾沾上方才的半点泥水与血水。沈砚卿一手握着伞柄一手保持着撑起伞骨的动作,在悄然落地后将原本撑在头顶维持平衡的伞面无声地移至身前,好整以暇地旋转着。
伞面上绘着的花鸟在这缓慢的旋转之中,恍惚间也如翩飞的嗜血之鸟。
这种种变数在须臾之间纷然迭起,风茗甚至还不及发出一声惊呼,顷刻间便已有两人化作了了无生气的尸骸。而若非是正正地落脚在了一具尸体的头颅边,沈砚卿的这一连串的动作在广袖衣裳的翻卷之间,几乎可谓是飘逸洒脱的舞蹈。
这是风茗三年来第一次见到沈砚卿显露拳脚。
剩余的两人似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一时挺剑在身前不敢再妄动。而沈砚卿不紧不慢地旋转着伞面,微微扬起头低睨着那两人,似是对他们可能会造成的威胁毫不在意。
而风茗从自己的藏身之处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她清晰地看见,沈砚卿的手紧握着青竹伞,骨节隐隐发白。
这样的对峙并未持续多久,又有数名黑衣的打手追上来,与先前的两人合为一处,一步步地向着沈砚卿逼近。沈砚卿似也并无半点畏惧,横举着青竹伞不紧不慢地向着他们迎了上去。
刀光剑影一触即发,殷红的血色肆无忌惮地在院中蔓延开来。即便沈砚卿身手灵动,在这样悬殊的对阵之中也很留存体力难全身而退。
被削尖的竹制伞尖很快便变作了深深浅浅的殷红色,血迹洇染着伞面上的图案,变作了血色的花与飞鸟,乍看来颇为触目惊心。而沈砚卿原本一尘不染的天青色衣袍也终究渐渐地溅染了一片片暗红,分不清究竟是何人的血迹。
风茗躲在树后偷眼看着前方的战局,指甲已不自觉地刺入了树皮之中,渗出了几点殷红的血液来。
哪怕她至今为止仍旧不知自己是希望沈砚卿活着,还是希望他就此倒在自己的眼前。
秦风馆虽是人多势众,沈砚卿却也暂时未露出半点不敌之势,反倒是那些打手越发地有些畏首畏尾。可风茗隐隐地觉得似是仍有不寻常之处——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风茗正在思索之间,冷不防被人从身后猛地用手臂勒住了颈子,语调阴郁:“别声张,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风萦……”风茗立即认出了对方的声音,正待再说些什么,身后的人猝然收紧了手臂之上的力量,痛得她一时说不出话,“呃……”
她终于明白了方才的诡异所在:身为秦风馆首脑的风萦,在眼下这场厮杀之中却是久久未露面。
“听话。”身后的风萦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以惯常的娇媚语调抬手拍了拍风茗的脸颊。
“你要……做什么?”风茗在风萦手臂的禁锢之下隐隐觉得呼吸有几分困难,她勉力放缓自己的气息,暗暗握紧了袖中的短剑。
风萦丝毫不打算让她缓过气来,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吐息:“你看着便是。”
风茗乘着风萦低下头的这一瞬间拔出袖中之剑猛地刺了过去。
剑光只是一闪,下一刻她的手腕便被风萦牢牢地钳住制服。而风萦又恰恰钳在了她手腕上被那几人掐出的乌青之上,一瞬间痛得风茗几乎要握不住剑。
“我还当九小姐有什么杀招,竟连这一把短剑都握不住么?”风萦见得她略微吃痛的模样,颇为满意地将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风茗闷哼一声,手腕微微地颤了颤。而风萦则是借此机会手掌顺势向下控制住了她握着剑柄的手。
“这把短剑倒是漂亮极了。”风萦的目光在剑身的纹路上一掠而过,笑意越发地阴郁晦涩,“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戏码呢……九小姐。”
风茗勉力地挣扎着呼吸,全然无暇去回答风萦的这番自言自语。
而此刻前方的厮杀之中,秦风馆的打手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余下的寥寥几人再不敢一哄而上地动手,而是跟从两三名小头目打扮之人的引导,结成阵列缠斗着沈砚卿。在这样的缠斗之下,隐有疲态的沈砚卿一时也难以下得出杀手,只得凝神与他们周旋着寻找破绽。
“你瞧,多俊的身手呐……”风萦仍旧在她的耳边轻声笑着,下一刻却是倏忽挟持着风茗飞身而起,直直地向着沈砚卿的身后而去。
“你……”风茗没有再说下去,她几乎是立即明白了风萦的用意。
自方才交手时起,沈砚卿所背对着的便一直是风茗所在的方向。此刻他凝神应对眼前的战局,只怕更是无暇防备。
风萦再次在她耳边低声笑了起来,声线宛如鬼魅:“别怕呀……我的身手虽是不及你的沈先生,到底也还算拿得出手。”
风萦说话间顷刻便将落至沈砚卿的身后,她全然不惧风茗那无力的挣扎,扣住风茗执剑的手抬剑对准了沈砚卿的后心。而她自己则完全避在了风茗的身后,完全将风茗视为了肉盾。
“不要——”风茗的声线在她的高声惊呼之中嘶哑得几乎有些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