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信鸽扑扇着翅膀落在案桌的一角时,谢徵正神色凝重地翻阅着洛都各处的地图与卷宗记载。他只是略微愣怔了片刻,便暂且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手解下了信鸽脚腕上的密信筒。
纸上的字迹是显而易见的匆忙,谢徵大致扫过了信中所写的内容后,眉头不觉便锁得更紧了些。
“当真是得寸进尺啊……”半晌,他放下信无奈地低声叹了一句,“若非看在当年的事情上,我可不愿做这么个苦力。”
他将那信筒的夹层拆开,从中取出了其中藏着的信物。
那是一只残破的珠花,残骸上的西域琉璃在烛火之下依旧隐隐地焕发着光芒。只需粗略地看一眼,便可知是风城独有的发饰。
谢徵见此,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还真是自信。”
虽是这样说着,他终究还是取来了笔墨,依照信中所言的话语写下了两封不同信,待得墨迹干透后又将它们一一折起。
做完这些后,谢徵将那珠花小心地包入其中一封之中,而后将它们一并收入了自制的信筒之中。待得他封好了信筒的夹层与开口,这才唤来了营中的亲信斥候,吩咐道:“去距离营地最近的风氏的商铺,委托他们将这封密信交给他们的三公子。若是问起,便说是我有一个十分有趣的情报,想要与三公子做一个交易。”
亲信对此自然是有些不解:“先前公子也曾与枕山楼有过交集,何不直接去委托他们?”
谢徵思索了片刻,答道:“也不过是问过些事情,哪里算得上交集?既然风城的规矩是各处商铺均可交易消息,我们照做便是——时间紧迫,快去快回。”
“是。”
待那名亲信离开了此处后,谢徵再次细细思忖了许久,方才再次取出纸笔,小心而谨慎地书写起来。
不多时,那信纸之上便已被赫然写上了一行字:
平东将军齐王殿下亲启。
将这封信斟酌着写完之后,谢徵搁下笔,有几分担忧地遥遥翘首看向了洛阳宫的方向:
长缨……你在洛阳宫之中,可千万别逞强啊……
……
此时的洛阳宫之中,各处宫苑的妃主宫人们仍旧是如常地用过了晚膳,而后在渐转黑沉的夜色之中逐一地灭去了宫殿内的灯火,沉入了又一夜的酣梦。
玉衡倚着廊柱,很是随意地半躺着坐在太液池畔垂着常青藤的回廊之下。她微微侧过脸,目光似有些缥缈地望着湖面的方向。
此夜浓云密布,不见天光。那湖面之上的微澜亦是隐没在了沉沉夜色之中,一如长夜之下洛都悄然涌动的暗潮。
一片令人几近窒息的寂静之中,不远处有一丝极细的枯叶脆响转瞬即逝。
玉衡刹那之间便已回神,似笑非笑地循声回头看过去时,右手已然暗暗握紧了剑柄。
黑暗之中的来客随着一声声极轻的脆响渐渐显出了身形,开口道:“玉衡姑娘。”
听得来人的声音,玉衡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略微放开了几分手中的力道,面上却仍旧是一副轻佻的调笑模样:“我的好姐姐,你是专程来吓唬我的吧?”
“谁是你的好姐姐?”暮桑不为所动地瞥了嬉皮笑脸的玉衡一眼,正色道,“别闹了,是娘娘派我来的。”
“昭阳宫有变?”玉衡果然敛去了几分嬉笑之色,语调略微沉了沉。
暮桑却是摇了摇头:“不,娘娘命我将你要的那件东西带给你。”
“为什么是现在?”玉衡却并无欣喜之色,“‘那个人’还活得很好呢……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娘娘与我说的是,如今那人现下即便还活着,也算是行将就木。而她担心的是,洛都其他觊觎着宫城的人。”
玉衡听罢,不觉挑了挑眉:“她害怕的是晚了便会横生变故?”
“这我便不知了。”暮桑忽而对她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了一块质地温润的白玉符,“给。”
“多谢。”玉衡接过了这半块白虎符,抚过背面密密麻麻的刻字,又借着远处传来的极暗的灯光仔细地打量着它,低声自语道,“那时匆匆一见,竟未发现白虎符之上会有这些记载……”
“那时?”暮桑却也不惊讶,“看来娘娘说的不错,你是早就知道另一半的白虎符在何处的。”
“倘若此事能让姨母觉得多几分胜算,我是很乐意告知你们的。”玉衡似乎全然不觉得是自己说漏了嘴,反而笑道,“不过要让你们失望了,那个人的态度,可是连我也不确定的。”
“只要不会投向那位。”暮桑沉思了片刻,说道,“你觉得呢?”
“他自然不会投向那位,但除此以外……”玉衡说到此处,轻轻地摇了摇头,“如今环伺洛都之人甚众,他也未必就愿意与堂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