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阁下何出此言?”谢徵向他拱手简单地行过礼,目光扫过了他身后的马车,面色疑惑。
“看来谢徵公子不似那般不通事理,那……”流徽一面笑着一面侧身让了让,“倒是可以由我家公子来说个明白了。”
“哦?不知……”谢徵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马车之上,只见那门帘已然微动一下,被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撩起。
“原来阁下便是谢徵谢校尉,方才多有惊扰。”斯文清隽的少年抱着一柄长剑不紧不慢地走下马车,一身鹤氅本是如今文人雅客颇为常见的打扮,在他的举止间却是更显颀长清举。他向着谢徵含笑作揖,语调温润而谦和,“只是兹事体大,不敢妄托他人,还请见谅。”
“无妨。”谢徵微微颔首,不愿再多纠缠此事,直入主题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郡望何处,又有何事寻我?”
“山阴苏氏敬则,不敢称‘郡望’。”苏敬则眸光沉静,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将那柄长剑双手奉上,“在下忝列廷尉寺少卿,与令妹有数面之缘,今日此行便是为替她转交一物,此剑即为她交与的凭证。”
“我记得这把‘别秋’本是父亲所铸,于抄家时遗失。虽不知长缨从何得来,但确实从不离手。”谢徵心中一动,接过长剑不觉蹙眉,“她……眼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宫中的情况无人可知。”苏敬则斟酌片刻,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却也仍是隐去了那晚的情形,只是取了袖中的白虎符,隐秘地向他亮了亮,“在下也不过受托而来。”
谢徵在瞥见白虎符的一瞬,勉力维持着的平静略微裂开了些:“……可否请苏少卿来帐中详谈?”
“自是无妨,有劳谢校尉。”
……
谢徵再次走入营帐之时,却不由得愣了愣。帐内原本为沈砚卿临时设下的床铺已然被整齐地收起放在了营帐一角的不起眼之处,而他本人亦是不知去了何方。
“不知是谢校尉的哪位朋友竟不辞而别?”紧随其后步入营帐的苏敬则目光轻轻瞥过四下里的情状,忽而微笑着开口。
谢徵心下微有讶异,旋即便已明白了几分,半是试探地反问道:“哦?何以见得?”
“这间营帐的陈设与来路之上敞开着的几处相比,除却并非数人同住一处外并无特殊,但谢校尉的神色似乎略有些惊讶。”苏敬则的目光说话之间亦是落在了那角落处收起的床铺之上,“再仔细看时便不难发现了。”
“苏少卿倒确实是有趣之人,也难怪长缨愿意将此事托付于你。”谢徵却到底是拿不准他与沈砚卿是否相识,索性借机转开了话题,“只是不知长缨究竟是碍于何事不能出城?那时又可曾说过什么?”
“那时谢小姐行色匆匆,未及多言。”苏敬则轻轻摇了摇头,言语之间不无歉意,他这才取出了袖中已然经由边缘玉扣拼合起来的白虎符放在手心,又抬手郑重地递交与谢徵,垂眸瞥了一眼半边白虎符上不及细细拭去的零星血迹,神色明暗不定,“她只是将剑与兵符交给了我。流徽于来路之上驾车时隐约察觉到这附近似有赵王的部属逡巡,故而方才在营外不敢明示此物。”
“这血迹……”谢徵神色黯了黯,忽而似是有感而发道,“看来长缨倒是很信任苏少卿,便是如此也敢将从不离身的‘别秋’交付于你。”
苏敬则的眸光虽仍是温和,却又不自觉地飘向别处,如静水深潭正泛起微澜:“我因职务之便恰巧与谢小姐共事过数次,或可勉强算作……知己。”
谢徵轻叹一声,接过白虎符时下意识地以拇指拂了拂干透的血迹后匆匆地抚过了白虎符背面阴刻的文字,他思及先前流徽作势欲走时的话语,似有些心不在焉:“……为何是我?更何况无论长缨也好太妃也罢,她们似乎都无法寻来这白虎符的另一半吧?”
“白虎符的传闻虽是得之可调天下之兵,但想必谢校尉看过符上的文字后也当明白,所能调动的不过是自元帝起便拨款养在峻阳陵的兵力罢了。”苏敬则仍是保持着谦和有礼的微笑,却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后一问,“调兵遣将之事并非人人可为,于情于理,如今谢校尉都是最适合出面的。”
谢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不打算放过这一问,眸光锐利地直视着他:“苏少卿还未回答第二个问题。算来另外半块白虎符应当是在独孤氏手中。她们如何能得来?或者说——苏少卿究竟是何人呢?”
面对谢徵的这番逼问,苏敬则却是并未流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他只是略作沉吟,便从容道:“谢小姐行事素来颇有主见,她从何处得来此物,我又如何能得知呢?谢校尉的这番话,未免太过杯弓蛇影。”
“是么?”谢徵见他答得这般坦然,一时也唯有将信将疑地认下苏敬则的说辞,只是他思索了片刻,又话锋一转道,“只是若如苏少卿所言,你既与这些九日恩怨无关,来到此处,可是另有所求?”
“我之所求于谢校尉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了。”苏敬则笑了笑,“既然城郊已有赵王耳目窥伺,我自是不便再回城平白引人生疑,谢校尉以为如何?”
“苏少卿此言在理。更何况我对洛都到底不甚熟稔,或许日后还需请教苏少卿。”谢徵自觉并无婉拒之理,权衡一番后颔首应道,“我即刻吩咐他们为苏少卿安置便是。”
“多谢。”苏敬则微笑着一揖,道,“近日还请谢校尉多多担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