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右侧题着的则是:
愿为三春游,朝阳忽蹉跎。
盛衰在须臾,离别将如何。
风茗将这数句诗文翻覆着读了数遍,只是始终不能将它们的涵义与卧房内的机关联系起来。正在为此而困扰之时,她却蓦地想起了另一种可能:
倘若其中的关节,并非是诗文的涵义呢?
她复又将题诗一字一字地看过,这才隐约地觉察出,左侧诗文中的“一”与右侧的“三”似乎较之于其他的字略微加粗了一些。
“一三”……在暗示什么呢?
风茗想起了案桌之上纵横如棋盘的一格又一格。
但用于开启那处机关的事物呢?
她略一抬眼之间,又再次对上了画中研墨的少年。
研墨?
风茗脑海之中灵光一现,旋即转身快步来到案桌旁,小心翼翼地翻找起了缃帙瓶中的一干杂物。不多时,她便从中找出了一块沾满干透墨迹的砚台。
而后她重又来到了放置在案桌前的圆凳旁面对着这一方奇特的案桌沉心端详,终是在案桌的左下角发现了一处并不算明显的十字刻痕。
风茗以这一处刻痕为开始,向又数了一格后又向上数了三格,将那一方砚台对着方格四角的浅槽放了下去,砚台四角完美地贴合着浅槽,而这一处方格因砚台而微微陷下。伴随着一声极轻的机关转动声,她便见得床榻前的一处地砖移了开去。
她心中一喜,然而直至走上前察看时,才发现地砖之下并非密道,却是四根穿入左右两侧地面的琴弦由粗至细有序地紧绷着。而这一处窄小的“琴”前,还放置着一小碗清水。
风茗避开那四根琴弦缓缓地取出了水碗,不消多想,便起身来到案桌前,用这一碗清水小心地清洗着那只砚台的表面。沾染的墨迹很快便被洗去,借着明亮的月光,风茗隐隐辨认出那砚台之上亦是刻着数行诗文:
息徒兰园,秣马南山。
流磻浦皋,垂纶河川。
目送飞鸿,手拨五弦。
俯仰自适,骋心太玄。
嘉此钓叟,得鱼忘荃。
郢人逝也,谁可尽言?
风茗心下微微讶然,这一首四言诗她曾在诗集中见过,砚台之上所刻的分明是句句错漏。若是自己不曾记错,这一首诗本当为:
息徒兰圃,秣马华山。
流磻平皋,垂纶长川。
目送归鸿,手挥五弦。
俯仰自得,游心太玄。
嘉彼钓叟,得鱼忘筌。
郢人逝矣,谁与尽言?
她绝不相信这当真是什么错漏,便沉下心来斟酌着这其中的深意。若定要说这与方才的那处机关有什么共通之处,便是这首诗恰为四言,与那里不知牵动何处的四根“琴弦”了。
风茗暗暗将每一句中错漏之处的所在与那四根琴弦一一地对应上,又默念了数遍将其牢记于心,这才快步行至移开的地砖前蹲下身来,轻轻地依次拨动了这四根琴弦。
这一处暗格到底并非真正的乐器,即便是拨动了琴弦,声音也是极小而又沉闷的。待得她循着记忆拨过了最后一次,便听得又是一声机关转动的轻响。风茗辨认出了声响所在,略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去,便见床榻侧面的一处雕花格已然突兀地伸出,仿佛是黑暗中无声的邀约。
她起身快步上前看向了那处雕花格,果然见得一只黄铜钥匙被端正地放置于其中。风茗探手将那钥匙取出,行至书房的门锁前正欲打开之时,却听见屋外似有隐隐的脚步声嘈杂响起。
……
廷尉寺中另一角的厢房许是因为太过偏僻,看守的风城下属便也是寥寥无几。此刻他们听得别处的这一阵响动,便不由得皆是百无聊赖地探头看了过去。
沉郁压抑的夜色之中,恰有一阵寒风带起些许灰尘与枯叶吹过。
他们紧了紧衣衫揉了揉眼睛,又是向着声音所在瞥了几眼,全然不曾注意到这间厢房边角处的窗户已是开了又关。
厢房之中,倚在榻上仍未入眠的陆秋庭骤然瞥见一道黑影自窗畔飞转闪入。他犹豫着正打算出声之时,对方却已闪身靠近,抬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陆秋庭自然绝不会认错他,思忖片刻后仍是压低了声音开口:“你……”
对方将声线压得极低,却仍旧掩不住话语之中的些许飞扬之意:
“来救你呀。”
陆秋庭的神色有一瞬怔忪,随即又恢复如常:“……不必如此。风小姐的处境更危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