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提议。”
陆秋庭似是觉得这样的解释不甚妥当,又补充着写道:“数百句真话后的第二句谎话,他当然无从分辨。”
沈砚卿的手指长久地停顿着,他自是明白这之前的“第一句”是什么——风连山未能截下他借由谢徵之手送出的信件,只怕多半便要归功于陆秋庭。
他沉思许久,终是觉得怎样的谢言似乎都显得单薄,便仍就事论事地写道:“那么想必也有通往廷尉寺外的水道。”
“只是不在此处。”
辨认出这几字后,沈砚卿不觉眉头微锁,还不待再写下什么,便远远地听得廷尉寺中似又起了些骚动。
“是风小姐所在的方向。”
陆秋庭亦是侧耳静听了片刻,正待再写些什么之时,却骤然听得一声琴弦崩断似的轻响。他循声望去时,已见得那只无舌铜铃悄然落在了整齐堆放的书卷之上,而崩断的丝弦直直地垂下,于沉沉的黑暗之中犹自轻轻飘荡。
他便也就转而写道:“不去接应一下?”
沈砚卿没有答复,只是微微蹙眉凝视着他。
“他们尚未对我起疑,放心。”
写完这一句后,陆秋庭起身行至床榻一侧的灯台边,不知是转动了什么机关,片刻后一处地砖便已悄然移开。
沈砚卿站起身来,却并未立即走入密道之中,反倒是不紧不慢地踱步来到了陆秋庭的身侧,目光扫过了那灯台,似是了然。
银亮的月光透窗而入,正皎然地映照出他的半边脸庞如珠比玉,只是重新看向陆秋庭时,面上担忧之色不减。
陆秋庭亦是明白他的顾虑,再次在他的手心上写道:“这段水道有一处向西的支路,可直抵廷尉寺后院的墙下,那里的石门机关和我此处所用的一样。若是见到了她,你们便不必再回头。”
这一次沈砚卿却并未再反驳什么,只是略微动了动双唇,而后郑重地在陆秋庭手心写下“保重”二字。见得陆秋庭微微笑着颔首,他愣怔了片刻,便举步迈入了密道之中。
陆秋庭重新转动机关将密道入口关闭,而脸上的笑意亦是随着沈砚卿的离去而一寸寸地淡化。他负手踱步至窗畔远眺着窗纱之外朦胧的夜景,而薄如轻纱的月色悄无声息的覆上了他凛冽如冰雪的眉眼。
……
风茗扶着密道的墙壁疾步走着,自从方才无意地被一处绷紧的细绳险些绊倒,她便心下惊惧,只道是自己或许已因那一处机关惊动了什么人,不敢有片刻停留。
幽幽的黑暗之中除却自己的呼吸外再无其他声息,风茗直到跑得有些脱力,方才倚着墙壁轻轻地喘息着。
有一瞬风茗甚至觉得,这无边的黑暗仿佛亘古的虚无一般向着她浪涌而来,直压得自己几乎便要窒息。
正是此时,她仿若幻觉一般,似是隐隐听见了前方窸窣的轻响。
风茗心中一骇,略显单薄的身形在这阴暗潮湿之处不由自主地轻颤一下。她竭力屏住气息,紧贴着墙壁缓缓地蜷缩在了密道的一侧,心中只盼着自己不会被发现。
莫名出现在此处的……会有易与之辈?
胡思乱想之间,她却已听得那窸窣走动之声在身侧停下。风茗徒劳地睁大了眼,双手微微颤抖着抱紧了膝盖,却是什么也看不真切。
“……风茗?”
是她极为熟稔的声线,只是略带上了些许疲惫。
她有些混沌的脑海忽而为之一凛,不可置信地翕动着有几分干涩的唇,话语出口之时已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些许嗫嚅之音:“先生……是你么……”
风茗蓦地感到有一双手臂轻轻地环住了自己的身形,将她揽入温暖而令人安心的怀抱之中:“别担心,是我。”
连日紧绷的神思在这一刻蓦地松弛下来,风茗再无力去维系素来的矜持,亦是紧紧地抱住了沈砚卿的腰身,于无边的黑暗之中倚靠在了他的心口:“好在先生没事……”
“我会有什么事呢?”
风茗听得沈砚卿低低地笑了一声,而后便是在自己一阖眼之间,独属于他的草木清香忽而极度地接近,飞鸿掠影般地在她的额间留下极短暂的柔软触感,飘忽如飞霜尘埃。
再睁眼时,眼前永夜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