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见得她似有些怅然,不由得宽慰地笑道:“堂兄不会在洛都久留,来日我若是随他去了并州,或许仍有机会。”
“承你吉言。”风茗亦是笑了笑,转而抬眼看向了那口棺椁,“这是……”
玉衡的眸光略微黯了黯:“姨母的棺椁。赵王的人下手颇重,我……唯有尽力为她寻回些死者的尊严。”
“……抱歉。”
“无妨,未能护住她的是我才对。”玉衡摇了摇头,转开了话题,“我见过太多生死,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倒是你,近日一切可还好?”
风茗不觉垂了垂眼眸:“无论他生死如何,我又岂有为此而作践自己的道理呢?总该让他放心才是。”
“以师兄的手段,未必当真如三公子所猜。”玉衡抬手为风茗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不妨在风城静待些时日,他若是休养得无恙,岂有不去见你的道理?”
“只是我父亲的事……”风茗轻轻地蹙了蹙眉,略有些惘然,“他却也未必愿意再与风城有所瓜葛。”
“谁又说得清呢?可不要妄自菲薄。”玉衡笑道,“他若是这般锱铢必较的性子,你的父亲哪里还会有活路?”
她所没有说下去的是,令风连山在病榻之上无权无势地了结残生,也未必不是更为适合的惩罚。
“或许如此。”风茗知是玉衡有意开解她,轻声地应过,而后又不禁关切道,“只是你日后呢?当真就此迁至并州再不回来了?”
“不然又能如何?”
“我的意思是……”对上玉衡潋滟戏谑的眸子,风茗却又不觉有一瞬的局促,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奈笑道,“纵然我时常无从分辨你言语的真假,但还是想问一问,自始至终,你……当真不曾动过心么?”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玉衡轻轻地笑了笑,仍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风茗却又隐隐觉得此中似有几分其他沉沉的意蕴,“你猜?”
风茗顿时便有了些许被看透似的无措:“我……我是认真的。虽然并不算十分确定,但这一年来总不会全无察觉……”
“我当真不曾动过心么?”玉衡极轻地苦笑着,似是反问又似是在自问,“可是世间之事,终归不会是如这样一问一般简单。”
“这是何意?”
“我如今也可算做是小半个世家子弟。”玉衡随手拂了拂鬓发,“所谓的门第名望看来光鲜,说到底却不过是此中人的枷锁。你所见世家子弟的风流才俊,到头来也不过是拼却了其他的一切去维持门楣不坠,哪里还有余力去谈论情爱呢?我是如此,他亦如此。”
风茗愣怔了片刻,却是不曾想到玉衡会做出这样的回答,半晌方道:“倘若你只是‘玉衡’,或许……会有所不同?”
“‘玉衡’又怎么会仅仅是‘玉衡’呢?她便是连名姓之间,都刻着谢长缨的痕迹。”玉衡似是毫不在意地笑着摇了摇头,“更何况若无谢氏傍身,也仍是应了那句‘齐大非偶’。来日若是年岁渐长不敌对手,只怕下场更为凄凉。”
“……却是我想得天真了。”风茗蓦地便有几分惋惜,一时默然。
两人沉默之间,不远处风城的车马已开始催促起来。
“我该走了。”风茗轻轻地抿了抿唇,回首看了看。
“去吧,别误了时辰。”玉衡亦是并不多做挽留,只是轻声劝慰道,“人间好梦向来难留,你却总不能耽溺于此。”
风茗微微颔首,随着风城的下属们转身离开之时,又不由得回望了数次。白衣的女子亦只是向她微微颔首,笑容之中辨认不出更多的情绪。或许便是这样难以看透亦无所挂心的人,方才更适合来日的生活。
她重又坐上了马车,门帘垂下之时,已有答答的马蹄声牵动着车身轻轻地颤动着,向北绝尘而去。
风茗只是微微阖上了眼,取过了一旁的匣子抱在怀中,匣中天青色的袖剑在她所看不见的地方锋芒依旧。
她没有再掀开窗畔的帘幕最后去看一眼那座金雕粉砌的城池。纵然那里又是一岁暖春,纵然那座小楼依旧容颜不改地静默伫立,但那个会倚阑俯首向她笑得风流宛转的人,却不会再出现了。
算来幻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