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尔曾在军队服过两年兵役,他很享受军队里令行禁止的氛围。在那之后,他进入了军官预备学校学习,他的表现引起了教授们的注意。也正是这些教授,在他毕业升为军官后,推荐他在学校教授军事历史和战术战略设计,而他对于这两门课程都十分精通。
服役结束后的那一整年,黑尔都在欧洲远足和登山。随后,他回到了美国,成了一名投资银行家和风险资本家,开始经商,夜里,他还会研究法律。
他还做过一段时间律师,很擅长促成商业合作。那段时间,他赚了很多钱,但他的生活中,一直潜藏着挥之不去的孤独感。他拒绝接触爱情,因为爱情中总会充满各种突如其来的冲动,况且人们在恋爱时的行为往往是失常的。因此,渐渐地,他对计划与秩序的热情超过了对爱人的渴望。而如同所有用一种偏执的痴迷来代替真情实感的人一样,黑尔发现自己正在寻找更加刺激的方式来满足自己。
六年前,他找到了能够满足自己的最佳途径。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那时,他还住在圣地亚哥,一次,他得知一个与自己有生意往来的朋友出了车祸。一个喝醉酒的混混,开车直直地撞进了那位朋友的车里。这次事故撞碎了朋友的盆骨,撞断了他的双腿,治疗期间,医生不得不将他的一条腿截掉。而肇事的司机毫无悔意,拒绝承认自己的过错,甚至还说事故都是受害者的错。法院最终还是定了这个人渣的罪,但由于他是初犯,所以只是轻判。而他自那之后,就一直在骚扰这位朋友。
黑尔觉得,这件事不能再忍耐下去了。他想出了一个周密的计划,想吓唬一下这个混混。但是,当他审视整个计划时,他始终觉得哪里不妥,这感觉让他焦虑不安。这个计划不够完美,不如他所设想的那样无懈可击。后来,他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那就是,在他的计划中,混混最终还是活着的。只要他死了,这个计划就完美了,事态就会得到彻底的控制,也不用担心他会回头报复自己或是他的朋友。
但他真的能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吗?这主意听起来十分荒谬。
杀,还是不杀?
在一个十月的雨夜,他做出了决定。
这次杀戮进行得很完美。警察对于那人的死因毫无异议,都以为他是自己倒霉,在家中触电而亡。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良心的谴责。但事实是,除了极度的喜悦和满足感,他什么都没感觉到。而这种满足感,是来自他计划的完美实施,而不是因为他刚刚夺去了别人的生命。
像是瘾君子渴望毒品一样,他迫切地渴望着能再来一次。
不久后,他参与了墨西哥的一个合资项目——建立一片高级别墅区,但一个腐败的政客一直从中阻挠,眼见这次合资项目就要失败了。黑尔的墨西哥合伙人解释说,这个小人已经干过好几次类似的缺德事了。
“真是太可惜了,没人收拾掉他。”黑尔矜持地说。
“哦,没人能收拾得了他,”墨西哥人说,“他啊,用你们的话说,是个金刚不坏之身。”
黑尔对于这种说辞颇为感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墨西哥人解释说,这位腐败的联邦专员痴迷于各种安保措施。他的车是一辆大型武装suv,凯迪拉克为他定制的特别款,而且他时刻带着保镖。他的安保公司经常为他制定不同的行动路线,所以,他的回家路线、上班路线和会议路线都不是固定的。他还经常带着家人一个接一个地更换住所,但他经常不在自己家里住,反而会住在朋友家,或是租来的房子里。他出门在外,总会把儿子带在身边——传闻说,他带着儿子,是为了给自己当挡箭牌。同时,这位专员的上头,还有一位联邦政府的高级官员护着。
“所以,对于这种人,你可以说他是金刚不坏之身了。”墨西哥人说着,倒了两杯昂贵的帕特伦龙舌兰酒。
“金刚不坏。”查尔斯·黑尔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随后点了点头。
就在这次对话之后不久,五份毫不相干的新闻报刊登在了十月二十三日的《墨西哥先驱报》上。
·墨西哥的一家私人安保公司发生火灾,所有人员均安全撤离,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损失微不足道。
·一家移动通信运营商的主机电脑被黑客入侵,造成墨西哥城部分地区与其南部部分郊区服务中断两个小时。
·在一百六十号高速路上,一辆卡车着火,事发地点位于墨西哥城南部,靠近查尔科镇。事故完全阻断了北部道路的交通运输。
·商业地产执照委员会负责人,联邦专员亨利·波菲里奥,死于一起车祸事故,其乘坐的车辆冲下了一架单行桥,车辆坠桥后,与一辆停在桥下的丙烷运输卡车发生了碰撞,并引发了爆炸。事故起因,是为了缓解交通拥堵,车辆根据交警指挥,采取边路路线。此前的其他车辆均成功渡桥,但联邦专员的武装越野车因为安装防弹钢板致使车身过重。尽管参照标语指示,桥梁可以承担suv的重量,但桥面结构老旧,最终不堪其重,酿成事故。据悉,专员的安保负责人事先了解了出事路段的交通拥堵状况,曾试图联络专员,采取更为安全的路线,但由于事故发生区域手机通信瘫痪,联络未能实现。专员的车是事发地唯一一辆出事车辆。
事故发生时,波菲里奥的儿子并不在车中,原本也会遭遇不幸的男孩,由于前一天在学校内轻微食物中毒,今日依旧留在家中休息。
·警方接到匿名举报,搜查了墨西哥联邦政府高级内务官伊拉斯谟·萨利诺的夏日别墅。发现了大量枪支和可卡因(奇怪的是,记者们事先也得到了线报,同样得到此消息的,还有《洛杉矶时报》的记者)。
这些新闻,都刊登在同一天的报纸上。
十个月后,黑尔参与的地产项目破土动工,同时,他还收到了墨西哥方面合伙投资人送来的五十万美元的现金奖金。
收到这笔钱时,他很高兴,但更让他高兴的是,通过这位墨西哥人,他建立了一系列的关系网。因为很快,就有人在美国联系上了他,需要类似的服务。
现在,一年之中,他除了照常做生意外,还会在空闲的时候受理一些这类业务。大部分都是谋杀,但也有金融骗局、保险诈骗和计划偷盗。黑尔不挑雇主,也不在乎动机是什么,因为这些与他无关。他不想知道为什么有人想要犯罪。他曾杀掉过两个家暴丈夫。杀掉过一个娈童变态。在那一周后,他又杀掉了一个女人,她是美国联合劝募会的主要捐助人。
黑尔对于好和坏的定义和其他人不同。对他来说,精神上的刺激是好的,无聊枯燥是坏的。一个周密的计划被完美无缺地执行是好的,糟糕的计划或是粗心大意的行为是坏的。
但他最近的这次计划——当然也是他目前为止的最为复杂精妙且影响最大的计划——正一步步地走向他设计好的完美结局。
宇宙就是上帝制造的一块手表,上帝制造了它,给它上紧了发条,然后,宇宙开始运转……
黑尔下了地铁,走到街上,他的鼻子在冷风中微微刺痛,眼角也湿润了。他沿着人行道向前走去。现在,他要去启动整个计划里真正的计时器了。
朗·塞利托的电话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皱眉接起电话,简单的交谈之后,说道:“好的,我会去查。”
莱姆询问地看向他。
“是豪曼。他刚刚接到一个快递公司经理的电话,那家公司与钟表匠之前闯进去的公司在同一个楼层。他说有顾客联系了他们,说是有一个快递昨天就应该送到了,可是现在还没到。经理怀疑,是有人闯进公司,偷走了包裹。大概就是发生在我们昨天逐层排查,搜捕钟表匠的时候。经理问我们,是否知道这件事。”
莱姆看了一眼萨克斯拍回来的大楼走廊的照片。她做得很棒,照片拍下了整个楼层。在快递公司的牌照下方,有一行字:安全可靠,可担保贵重物品运输。执照运营,可享担保。
莱姆能听到周围人讲话的声音,但他没有听他们所讲的内容。他盯着照片,又看了看其他的证物。
“乘虚而入。”他低声说。
“什么?”塞利托皱眉问道。
“我们都在关注钟表匠本人,还有那些伪造的谋杀——以及他如何将贝克引出水面——我们从来都没注意到,那些同时发生的其他事情。”
“什么事情?”萨克斯问。
“非法闯入。他实际上只犯了一种罪行,那就是非法入侵。有一段时间,那层楼的所有办公室都是无人看守的,他们排查了办公楼之后,那些房间门都是开着的吗?”
“嗯,应该是。”高大的警探说道。
萨克斯说:“所以说,当我们全都在地板公司的办公区搜查时,他只要换上一身制服,或是直接在脖子上挂一个警徽,就能畅通无阻地进入快递公司,将包裹拿走。”
乘虚而入……
“打给快递公司。查一查那个包裹里是什么东西,邮寄人和收件人都是谁,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