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都有,简直是五花八门。”
“这是那老板的原话,不是我们说的。”
“大部分都很小,指骨趾骨之类。还有一两根肋骨。”
“那家伙也不确定。”
“有现场勘察报告吗?”
“为了几块骨头勘察现场?没有。”
哈迪男孩很快就离开了,前往下城区上一个犯罪现场,走访附近的居民。
莱姆还在思索着那条蛇的含义。它会告诉他们地点吗?和第一美以美教堂火灾有关联吗?就算响尾蛇是曼哈顿土生土长的动物,但都市开发早就充当圣帕特里克的角色,把它们从这座岛上驱除干净了。嫌疑犯莫非想在“蛇”或“响尾”的字面上玩文字游戏?
突然,莱姆觉得自己想明白了。“这条蛇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们?”班克斯笑了。
“它是一记打脸的耳光。”
“打谁的脸?”
“所有追捕他的人。我认为这是一个玩笑。”
“我可不怎么笑得出来。”萨克斯说。
“可你当时的表情确实蛮可笑的。”班克斯打趣说
“我想,我们的表现比他预期的要好,这让他很不开心。他一定是气得发疯,才会用这条蛇来误导我们。托马斯,请在一览表上加上一笔:他想愚弄我们。”
塞林托的移动电话响了,他打开手机,回答说:“爱玛宝贝,你查到什么了?”他一边点头,一边在纸上做着记录。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对大家说:“是出租车的失窃记录。艾维斯公司上周有两辆车在布隆克斯区的分公司被盗,一辆车在中城被盗,这些车都可以排除在外,因为颜色不符,分别是红色、绿色和白色。国际出租公司没有车辆失窃。赫兹公司被偷了四辆,三辆在曼哈顿,失窃地点分别在下东区、中城和上西区。其中两辆是绿色,还有一辆——这辆有可能——是棕色的。不过,另外有一辆银色的福特汽车在白原市被盗,我认为应该就是这辆车。”
“赞成,”莱姆说,“白原市。”
“你怎么知道?”萨克斯问,“莫娜莉说车子可能是银色,也可能是灰棕色。”
“因为我们这位先生住在市区,”莱姆解释说,“如果他要偷像汽车这样明显的东西,会尽可能地远离他的安全巢穴。就是这辆福特车,你说呢?”
塞林托又向爱玛询问了几个问题,然后抬起头。“福特金牛,今年的新款式,内装是深灰色的,车牌号码无关紧要。”
莱姆点点头。“他会改装的第一个东西就是车牌。你替我谢谢爱玛,要她先去睡一会儿,不过别离电话太远。”
“有新发现了,林肯。”梅尔·库柏叫道。
“什么东西?”
“那些胶状物质。我正在检索资料库,比对它的品牌名称。”他盯着屏幕说,“搜索结果……我看看,这东西绝大部分与‘远离烦恼丝’相吻合,是市面上销售的一种直发剂。”
“这种东西根本不管用,但对我们倒很有帮助。可以让我们把目标锁定在哈莱姆区,你们说呢?把教堂的数目缩减到最小。”
班克斯把三份本地报纸的宗教广告栏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我数了数,共有二十二座教堂。”
“最早开始做礼拜的是什么时候?”
“有三间在八点开始,六间在九点,一间在九点半,剩下的都在十点或十一点。”
“他一定会选择最早开始礼拜的其中一间。他已经给我们好几个小时去寻找答案了。”
塞林托说:“我已经通知霍曼重新集结特勤小组的队员了。”
“要不要也找德尔瑞?”萨克斯说。她想起他一个人站在外面街角的孤零零的身影。
“关他什么事?”塞林托嘟囔着说。
“哎,让他加入也好,他一心想逮住那家伙。”
“帕金斯说他可以随时支援。”班克斯也说。
“你们真的想让他来?”塞林托皱着眉头问。
萨克斯点点头。“是的。”
莱姆同意了。“好吧,他可以率领联邦安全保卫小组。马上派人分头到这三家教堂去,盯住所有出入口。但是告诉他们别靠得太近,我不想把嫌疑犯吓跑。也许我们可以在他开始下手时逮住他。”
塞林托接了一个电话。他抬起头,闭上眼睛。“我的上帝。”
“坏消息来了。”莱姆喃喃地说。
塞林托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点点头说:“总部接到九一一报案电话,报案人是中城公馆饭店的值班经理。他说有位妇女带着小女孩,在勒瓜迪亚机场打电话到饭店,说她们马上搭出租车抵达。但已经过了很长时间,这对母女迟迟没有出现。由于现在所有媒体都在报道这起绑架案,所以他觉得有必要赶紧报告警方。那位妇女名叫卡萝尔·甘兹,从芝加哥来。”
“妈的,”班克斯愤怒了,“还有一个小女孩?应该把街上所有出租车都拦下来,直到抓住那混蛋为止。”
莱姆感到非常疲倦,头痛得要命。他想起有一次在一家炸药工厂勘察犯罪现场时的情景。一些制造炸药的硝化甘油流了出来,渗进一张扶手椅里,莱姆在检查这条线索时,被硝酸熏得头痛欲裂。
库柏电脑的荧光屏闪动起来。“电子邮件。”他说着按键调出邮件,仔细阅读。
“他们已经把特勤小组收集来的玻璃纸样本全做过偏光测试了。他们认为,我们在珍珠街现场的骨头里找到的那一小块碎片,是来自夏普瑞超市。那块碎片与这家超市使用的最为接近。”
“很好,”莱姆说,歪头指向墙上的一览表:“划掉其他连锁店和超市,只留夏普瑞,看看还剩哪些地点?”
他看着托马斯用笔一个个划掉图表上的店名。最后剩下四个:
百老汇大道与八十二街路口
格林尼治大道与银行街路口
第八大道与二十四街路口
休斯敦路与拉斐特路路口
“剩下的地点分别在上西区、西村、切尔西区和下东区。”
“但他也有可能到任何地方的夏普瑞超市买这些东西。”
“哦,他当然可以,萨克斯。他可能在到白原市偷车时,顺便买回这些东西,或者在去克里夫兰探望他老妈的时候。不过你要知道一点,当嫌疑犯觉得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的时候,就会懒得再去处处掩盖痕迹。最笨的——或者说最懒的——甚至会把还在冒烟的手枪往他们家屋后的垃圾车里一扔,就出去寻欢作乐了;稍微聪明一点的,会把枪装在水泥料桶里,丢进地狱门;更精明的,会悄悄溜进炼钢厂,把枪丢进五千度高温的熔炉里。不错,我们这位嫌疑犯是很精明,但他就像有史以来世界上所有的罪犯一样,也一定有他的局限。我敢打赌,他认为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寻找他或他的藏身地,因为我们会全身心地投入到他刻意设计的线索上。显然他错了,这正是我们最终会找到他的原因。现在,让我们抓紧时间看看,能不能离他的巢穴再接近一点。梅尔。你在上一个受害人的衣服上,有没有什么发现?”
然而,潮水几乎把威廉·埃弗瑞特衣服上的所有东西都冲刷干净了。
“你说他们发生过打斗,萨克斯?嫌疑犯和那位埃弗瑞特先生?”
“也算不上什么打斗,埃弗瑞特只是抓住他的衬衫而已。”
莱姆咂了一下舌头。“我一定是太累了。刚才应该想到叫你刮刮他的指缝,虽然他泡在水里,但总还能……”
“在这里。”她说着,举起两个小塑料袋。
“你刮过了?”
她点点头。
“但为什么会有两个袋子?”
她先举高其中一个,然后又举起另一个。“左手,右手。”
梅尔·库柏大笑起来。“林肯,我看即使是你也想不到要把左右手分开装吧?真是一个好点子!”
莱姆咕哝说:“区分左右手,也许会有一点儿刑事鉴定价值吧。”
“哈哈,”库柏仍笑个不停,“莱姆这么说,表示他也觉得这个想法很漂亮,只是惭愧自己没有早点想到。”
库柏接过袋子检查。“里面有一些砖头碎屑。”
“排水管附近没有任何砖块。”萨克斯说。
“碎屑很小,上面还沾有什么东西,不过我看不出来。”
班克斯问:“有没有可能是来自牲畜场的坑道?那里不是有很多砖块吗?”
“全都拜我们这位安妮·奥克丽所赐。”莱姆脱口而出,又带点歉意地对萨克斯点点头。“不过,别忘了,在她拔出左轮手枪一通狂射之前,嫌疑犯早就离开了。”然后他皱起眉头,发现自己的身体绷得太紧了。“梅尔,我想用显微镜看看这些砖屑,你有办法吗?”
库柏过来检查了一下莱姆的电脑。“我想应该可以联上。”他先用一根缆线插入复合式显微镜的影像输出端口,另一端接上自己的电脑。然后,他打开那个大手提箱,翻找了半天,取出一根又粗又长的灰色缆线。“这是传输线。”他连接起两台电脑,把一些软件传到莱姆的康柏电脑上。五分钟后,莱姆就能在自己的屏幕上看到库柏在目镜中看到的东西了。
莱姆仔细审视着这些在屏幕上被放大到巨大的砖末,大声笑了出来:“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看到附着在砖末上的那些白色的斑点了吗?”
“那是什么东西?”塞林托问。
“看上去像胶水。”库柏猜测。
“没错,来自清洁滚筒。真正小心的罪犯,会用这种东西把他们身上可能残留的痕迹清除干净。但是它也有反效果,就是或多或少会有一些粘剂从滚筒上脱落,粘在衣服上。所以我们可以断定,这些砖屑是来自于他藏身的巢穴。他身上一直沾有砖末,直到埃弗瑞特揪住他时,把它们嵌到自己的指甲缝里。”
“这些砖末能告诉我们什么线索呢?”萨克斯问。
“这些砖块很老,而且价格昂贵——便宜的砖块因为添加了填充物,很容易渗水。我猜他藏身的地方如果不是公共机构,就是哪个富人盖的房子,年头至少在一百年以上,说不定还要更老。”
“啊,又有新发现了。”库柏说,“又找到一块看起来很像手套碎片的东西。如果这副倒霉的手套继续崩碎下去的话,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直接采集到他的指纹了。”
莱姆的屏幕闪动了一会儿后,上面出现一小块皮革碎片。“发现有趣的地方了吗?”库柏问。
“它不是红色的,”莱姆一边观察一边说,“和我们得到的其他碎片不同,是黑色的。拿去做微光谱仪检测。”
库柏立即着手进行检测。不久,他用手拍拍电脑屏幕,说:“是皮革没错,但染料不同。也许它沾上了别的颜料,要不就是褪色了。”
莱姆努力伸长脖子,想仔细看看屏幕上的那块碎片。突然,他发现自己不对劲了。有大麻烦了。
“喂,你没事吧?”萨克斯问。
莱姆没有回答。他的颈部和下巴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种类似恐慌的感觉,从他受伤的脊椎顶端发出,一直窜到头皮。接着,好像有谁触动了温度调节装置,他寒冷的感觉和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全消失了,他开始冒汗,汗水从他的脸上涔涔流下,浑身瘙痒难耐。
“托马斯!”他虚弱地说,“托马斯,它又开始了。”
接着,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头部的剧痛沿着颅骨内壁四下发散,烧灼着他的脸。他紧咬牙关,摇晃头部,试图用各种方法中止这难以忍受的折磨,可是,没有一样管用。他觉得房间里的光线开始闪烁不定,痛苦是如此的剧烈,他本能的反应就是逃避它,用自己多年不动的双腿快快跑开,远远逃离这种痛楚。
“林肯!”塞林托吼道。
“看他的脸,”萨克斯惊叫,“红得发亮了!”
可是,他的手却像象牙一样惨白。他的身体,自第四脊椎骨这奇妙的纬度以下,全都变白了。莱姆的血液尽忠职守,拼命流向它们认为需要血液的地方,可它们得到的全是错误信息,因而一时间,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部,撑涨脑部的毛细血管,让这些纤细微弱的血液通道随时面临爆裂的威胁。
状况在一步步恶化。莱姆意识到托马斯冲了过来,扯开克林尼顿床的床单;他还恍惚地意识到萨克斯也走上前来,那双明亮的蓝眼睛眯成一道细缝,正关切地望着他。在陷入一片黑暗之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支游隼,在受到房间里突如其来的骚扰干乱后,展开双翼飞离窗台,飞入这座城市空荡荡的街道上方的炽热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