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当阿米莉亚·萨克斯走进哥伦比亚—普里斯拜特安医院的重症病房时,她看到两个普拉斯基。
一个躺在病床上,全身缠着绷带,身上爬满了各种塑料管。他两眼空洞,嘴巴松松地张着。
另一个在他床边,很不舒服地坐在塑料椅子上。一样的金发,一样清新的脸孔,同样穿着笔挺的纽约市警察的蓝色制服,和普拉斯基昨天在非洲裔美国人博物馆前被萨克斯招募、假装去研究一堆垃圾时一样的打扮。
要几块糖?……
她对着那个如镜子影像般的普拉斯基眨眨眼。
“我是托尼,罗恩的弟弟,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吧。”
“你好,警探。”普拉斯基有气无力地和萨克斯打招呼。他的声音不太对,听起来拖泥带水的。
“你的感觉如何?”
“吉纳瓦还好吗?”
“她还好。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她姑婆的住处阻止了他的行动,但他逃走了……你疼吗?一定很疼。”
他看了看静脉注射,“……现在没有任何感觉。”
“他会好的。”
“我会好的。”罗恩重复着他弟弟的话,然后深吸一口气,眨眨眼。
“大概要一个月,”托尼说,“要进行一些治疗。他会重返工作的。有几处骨折。没有什么内伤。脑袋很硬,我爸常这么说。”
“硬脑袋。”罗恩笑了起来。
“你们一起上的警校?”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了来。
“对。”
“你是哪个局的?”
“第六分局。”托尼回答。
第六分局处于西格林尼治的心脏地带。那里没有太多凶杀、劫车或毒品案,大部分是入室盗窃、同性恋事务,以及情绪艺术家或作家情绪失控等事件。不过第六分局也是防爆小组的总部。
托尼很震惊,当然,也很生气。“那家伙不断地攻击他,甚至在他倒地后还不放过。他没必要这样做的。”
“但是,也许,”罗恩口齿不清地说,“他花了时间……花了比较多的时间在我身上。于是他没有……没有机会去追吉纳瓦。”
萨克斯笑了。“你有点像那种想着杯子里有一半水的人。”她并没有告诉他,不明嫌疑犯一〇九把他打得半死,为的只是从他的手枪里取出一颗子弹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谢谢吉纳瓦,替我谢谢她,那本书。”他的头还不能转动,只是用眼睛看着床边的小桌,桌上放着一本《杀死一只知更鸟》,“托尼读给我听了,他连那些很难的字都会念。”
他弟弟笑了起来。“你这个笨蛋。”
“罗恩,你能告诉我们些什么?这家伙很聪明,而且还在外面四处游荡。我们需要一些有用的资料。”
“我不知道,女士……警探。我当时正在巷道里来回走着。他趁我要走向街道时袭击我。我转身往回走,那条巷子……我根本没想到会遇到他。他躲在那幢建筑物的拐角处。我走到那里,看到那个家伙,他戴着面罩,像是滑雪面罩。然后事情就发生了,棍子、棒子,来得太快了。看不清怎么回事。他狠狠地打我。”他又眨眨眼睛,然后闭上了,“是我不小心。太靠近墙了。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做了。”
你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一阵嗖嗖声。”他的脸抽搐了一下。
“你还好吗?”他弟弟问。
“我还好。”
“嗖嗖声。”萨克斯把椅子拉近,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什么?”
“你听到嗖嗖声。”
“是的,我听到了,女士。哦,不,警探。”
“没关系,罗恩。叫我什么都行。你看到什么了吗?任何东西?”
“这个东西,像一根棒子。不,不是蝙蝠侠和罗宾。是一根棒球棍,就打在我脸上。哦,我告诉过你了,然后我倒了下来。我是说,警探,不是女士。”
“不要紧,罗恩。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我不知道。我记得我躺在地上。想着……我当时想他要抢我的武器。我想控制我的武器。书里写过,不能让它被抢走,‘总是控制住你的武器’。但我没做到。他拿走了。我死了,我知道我死定了。”
她温柔地鼓励他。“你记得看到什么了吗?”
“一个三角。”
“一个什么?”
他笑了,“一个三角形的纸盒子。放在地上。我动不了。我就看到这个。”
“这个纸盒是不明嫌疑犯的吗?”
“那个三角?不,那只是垃圾。我是说,那是我唯一看到的东西。我想爬,但我想我做不到。”
萨克斯叹了口气。“你当时是躺在地上的,罗恩。”
“是吗?……我仰面躺在地上?”
“好好回想,也许你看到了天空?”
他眯起眼睛。
她的心跳加快了。他有没有看到些什么呢?“血。”
“什么?”
“当时我的眼睛里有血。”
“血吗?”他弟弟问。
“对,是血。什么也看不见。没有三角,没有房子。他抢了我的枪。他在我旁边站了好几分钟。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在你旁边?有多近?”
“我不知道。不是很近,看不到。太多的血。”
萨克斯点点头。看来这个可怜的人累坏了。他费劲地喘着气,眼神比她刚来的时候更加散乱。她站起身,“让他休息一下。”她问道,“你听过特里·多宾斯吗?”
“没。他是……”这位受伤的警察还做了个鬼脸,“他是谁?”
“局里的心理学家。”她看着罗恩笑了一下,“这会让你丧失活力一段时间,你应该和他谈谈。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最棒的一个。”
罗恩说:“不需要——”
“巡警?”她严厉地说。
他抬起一边眉毛,皱了一下脸。
“这是命令。”
“是的,女士。我是说……女士。”
安东尼说:“我会让他照做的。”
“你会……替我谢谢吉纳瓦吗?我喜欢这本书。”
“我会的。”萨克斯将背包往肩上一甩,开始往门外走。刚跨出门,她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罗恩?”
“什么?”
她回到他的病床旁,又坐了下来。
“罗恩,你说不明嫌疑犯曾在你身旁停留了几分钟。”
“对。”
“那么,如果你眼睛里有血,你看不见,又怎么知道他在那里?”
那个年轻的警察皱起眉头。“哦……对。有些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莱姆,我们的杀手有一个习惯。”阿米莉亚·萨克斯回到了实验室。
“什么?”
“吹口哨。”
“叫出租车吗?”
“吹音乐。普拉斯基听到的。他被打之后躺在了地上,不明嫌疑犯便拿走了他的武器,然后,我想,用了几分钟把子弹绑在香烟上。他在做这些事时,一直在吹口哨。非常轻柔,罗恩说,但他肯定那是在吹口哨。”
“没有职业杀手在工作时还吹口哨的。”莱姆说。
“你会这样想。但是我也听到了。在伊丽莎白街的安全屋,我当时还以为是收音机或别的什么,他吹得很好。”
“新手怎么样了?”塞利托问。他没有再去揉搓脸上那块看不见的血迹了,但还会不时想这样做。
“他们说他会好起来的。大约需要治疗一个月,我让他去找特里·多宾斯。罗恩伤得很重,不过他弟弟在照顾他,他也是一名制服警察。他们是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莱姆并不惊讶。参军入伍常常会成为家庭风气。“警察”可能也是一种人类基因。
但是塞利托听到两兄弟都当警察的消息却摇了摇头。他似乎更加不安了,好像这家人受这次攻击的影响是他的过错一样。
不过现在没时间来驱除警探心中的恶魔。莱姆说:“好,我们现在有一些新的信息了,让我们来使用它。”
“如何使用?”库柏问。
“到目前为止,查理·塔克的谋杀案还是我们最接近一〇九先生的一条线索。所以,显然,”鉴定专家补充道,“我们应该打电话给得州。”
“这就打。”萨克斯说着按下电话上的免提键。
波特园酒馆现场(一八六八年)
·绞架山的酒馆——位于上西城第八十街,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是一个混合社区。
·波特园当时可能是“老板”特威德等一些腐败政客出没的地方。
·查尔斯于一八六八年七月十五日来到这里。
·爆炸后烧毁,很可能就发生在查尔斯去过之后。掩藏他的秘密?
·在地下室发现尸体,男性,假设是被查尔斯·辛格尔顿所杀。
·被击中前额,武器是点三六口径的科尔特左轮装了点三九口径的弹丸(查尔斯·辛格尔顿拥有这种武器)。
·金币。
·该男子有手枪。
·没有身份证明。
·一枚上面刻有“winskinskie”字样的戒指。
·在德拉瓦尔印第安人的语言中,这个词是“看门人”或“守门人”的意思。
·目前在寻找其他含义。
东哈莱姆现场(吉纳瓦姑婆公寓)
·使用香烟和九毫米子弹作为爆裂装置,分散警察的注意力。“荣誉”牌香烟,无法追踪。
·指纹:没有,只有手套纹。
·毒气装置:
·玻璃罐、铝箔、蜡烛台。无法追踪。
·氰化物和硫酸。均无标记,无法追踪。
·与伊丽莎白街发现的清澈液体类似的物质。
·判断是妙灵眼药水。
·有橘色油漆的碎屑。冒充建筑工地或高速公路工人?
伊丽莎白街安全屋现场
·使用通电的陷阱。
·指纹:没有。有手套印。
·安全监视器及显示器;无线索。
·塔罗牌,少了第十二张牌。无线索。
·吉纳瓦·塞特尔被袭击的博物馆及对面街道的手绘地图。
·物证:
·炸豆泥和酸奶。
·从桌面刮下的木屑中有纯硫酸。
·清澈的液体,不是爆裂物。送联邦调查局实验室。
·判断是妙灵眼药水。
·更多绳索纤维。绞绳?
·在地图中含有纯碳。
·安全屋是比利·多德·汉米尔用现金付钱租下的。此人符合不明嫌疑犯一〇九的外貌描述,但没有找到关于真正的汉米尔的线索。
非洲裔美国人博物馆现场
·强奸用品袋:
·塔罗牌,一副牌中的第十二张——倒吊人,代表心灵探索。
·有笑脸的袋子。
·过于常见,难以追查。
·开箱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