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女孩的下落,卡尔,”梅森嘟囔说,“他不告诉我们。虽然他有他的权利,他——”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呃,我真想立刻把这案子结了,然后早点去吃晚餐。”他转身对加勒特说,“嘿,年轻人,你好吗?”
“我的脸很痒。”
“他们对你喷了催泪瓦斯?”
“没有,它自己在痒。”
“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的,拿点什么乳液之类的东西来。现在,我是你的律师,是州政府派我来的,不收你一毛钱。他们向你宣读你的权利了吗?告诉你你可以什么都不必说吗?”
“是的。但是贝尔警长想问我一些问题。”
他对贝尔说:“咦,这倒有趣了,吉姆。你到底想干什么?还叫了四个警察到这里来?”
梅森说:“我们想知道玛丽·贝斯的下落,被他绑架的那个人。”
“那只是‘据说’而已。”
“还有强奸。”梅森怒道。
“我没有!”加勒特吼道。
“我们在那里找到沾血的纸巾,上面还有他射出来的东西。”梅森驳斥。
“不,不!”少年说,整张脸因惊慌而涨得通红,“玛丽·贝斯是自己弄伤的,事情就是这样。她不小心打到自己的头,我才拿我口袋里的纸巾给她擦。至于那个东西……那只是……你知道,有时候我会自己来……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我知道这是错的,但我就是克制不了。”
“嘘……加勒特,”弗雷德里克说,“你不必对任何人解释任何事。”他又对贝尔说:“现在不准再进行审讯了,带他回囚室吧。”
当杰西带他往门外走时,加勒特突然停下来,转身对萨克斯说:“求求你,帮我做点事。求你了!我家的房间里有一些玻璃瓶。”
“快走,杰西。”贝尔下令道,“快带他出去。”
但萨克斯听到自己说:“等等。”她对加勒特说,“玻璃瓶?里面有你养的昆虫?”
少年点点头。“你可以帮我放点水进去吗?要不就把它们放了,放到户外,这样它们还有活命的机会。巴比奇先生和太太他们不会帮我照顾它们的,求你了……”
她犹豫着,察觉到此时所有人的眼光都看着她。她随即点了点头。“我会去的,我保证。”
加勒特对她微微一笑。
贝尔神秘地看了萨克斯一眼,然后扭头朝门口示意,杰西便拉着加勒特走了。矮个律师也想跟出去,但贝尔伸手在他胸口戳了一下。“你哪儿都别去,卡尔。我们就坐在这里等麦奎尔来。”
“别碰我,贝尔。”他很不高兴地说,但还是照他说的做了,“老天爷,你们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你们审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没有——”
“闭上你的臭嘴,卡尔。我没有诱供,他也没有招供,就算他招了我也不会用。我们找到的证据早够判他终身监禁了。我只关心怎么找到玛丽·贝斯。她可能在外岛的某个地方,如果没有任何指引,想在那里找到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不行,他不会再说一个字。”
“卡尔,她可能会渴死,可能饿死,可能中暑、生病……”
这位律师还是没有允诺,此时警长说:“卡尔,那小子很危险。他过去有许多不良纪录……”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的秘书已把这些资料念给我听了。那有什么,大部分只不过是旷课而已。啊,还有偷窥。说来也奇怪,他只是在街上闲荡,从没闹到申诉委员会那里。”
“几年前的蜂窝事件,”梅森气愤地说,“梅格·布兰查德的命案。”
“当时是你自己释放他的,”律师开心地指出这一点,“连控告都没有提出。”
贝尔说:“这次不一样,卡尔。我们有目击者,也有有力的物证,而且埃德·舍弗尔又死了。我们爱怎么告这小子都可以。”
一个穿着蓝色麻纱薄西装的男人走进审讯室。他身材瘦削,头发淡灰,五十五岁的老脸上有许多皱纹。他看了阿米莉亚一眼,微微颔首,然后以阴郁的表情看着弗雷德里克。“我已听说过案情了,依我看,在我这些年处理过的杀人、绑架和性侵犯案件中,这次的案子再简单不过了。”
贝尔向萨克斯介绍布莱恩·麦奎尔,帕奎诺克郡的检察官。
“他才十六岁。”弗雷德里克说。
这位检察官以不疾不徐的声调说:“审判所在的这个州,并不是那种将他视为成人,并判他两百年徒刑的州。”
“哟嗬,麦奎尔,”弗雷德里克不耐烦地说,“你是想谈生意吧,我听得懂你的意思。”
麦奎尔朝贝尔点点头,萨克斯猜测警长和检察官早已就这案子事先商量好对策。
“这笔生意当然要谈,”贝尔说,“那个女孩生还的机会还很大,我们想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找到她。”
麦奎尔说:“这件案子能控告的罪名可多了,卡尔,你一定会惊讶我们有那么多选择。”
“我真害怕呀。”律师趾高气扬地说。
“我可以控告两起非法拘禁和侵犯,以及两起一级谋杀罪,一个是比利·斯泰尔,另一个是那位殉职的警员。没错,我就要这么做,但最终全要看能否救出那个女孩而定。”
“关于埃德·舍弗尔,”律师辩解说,“那是意外事件。”
梅森咆哮道:“是他妈的臭小子设下的陷阱。”
“我只提出比利的一级谋杀案,”麦奎尔提议,“不提那位警员的命案。”
弗雷德里克沉思了一会儿。“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律师的鞋跟重重地在地上叩出声音,往囚室的方向走,去和他的委托人协商了。五分钟后他回来了,但脸上的表情不太高兴。
“怎么了?”贝尔问。从律师的表情,他已知道了结果。
“没用。”
“还是不说?”
“完全不肯说。”
贝尔低声说:“如果你知道什么事而不告诉我们的话,卡尔,我不会给你什么律师-委托人业务秘密的保护……”
“不、不,吉姆,是真的。他说他在保护那个女孩。他说她很高兴待在那个地方,还说你们该找的是那个穿棕色工装裤和白衬衫的男人。”
贝尔说:“他根本没好好描述那个人,就算今天说了,明天也会变,因为那根本是他捏造出来的。”
麦奎尔梳理了一下他原本就已经很整齐的头发。辩护律师用的是水网牌发胶,萨克斯闻出来了。至于检察官,他用的是布利尔肯牌发油。“卡尔,这是你的问题,我已提出我能交换的东西。你要告诉我们那女孩在哪儿,而且要活着,我就会取消几项控诉。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把所有资料递上法庭,这样的话,那小子恐怕再也看不到监狱外头的风光了。这点你我都很清楚。”
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弗雷德里克说:“我有个想法。”
“嗯。”麦奎尔怀疑地说。
“不,不是我隐瞒什么没说。是这样……我在艾巴玛有个案子,一个妇人宣称她儿子离家出走了,但里面疑点很多。”
“是威廉案吗?”麦奎尔问,“那妇人是黑人?”
“就是那件案子。”
“我也听说了。你帮她辩护?”贝尔问。
“没错。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故事,而且她的记忆也有点问题。所以我从艾维利请了一位心理医生过来,希望他能给我提供她患有精神病的证明。他对她做了一些测试,在其中一项测试中,她突然坦白了,一五一十地向我们交代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是催眠术吗?搞什么记忆重建?”麦奎尔问。
“错了,他是用别的方法。他把这方法称为‘空椅测试法’。我不太清楚是怎么办到的,不过的确能让她开口说话,只需要一点刺激就行了。我打个电话找他来,让他和加勒特谈谈,也许会有效果。不过……”现在换这位辩护律师用手指戳着贝尔的胸口,“他们谈话的任何内容都受到法律保护,并且得先经过我和监护人的同意,才能让你们知道。”
贝尔和麦奎尔对望了一眼,然后点点头。这位检察官说:“叫他来吧。”
“好。”弗雷德里克走向审讯室角落的电话。
萨克斯说:“请问一下……”
辩护律师转身向她。
“那件请心理医师协助的案子?威廉案?”
“怎么?”
“她的孩子到底怎么了?真的离家出走了吗?”
“不,他母亲杀了他。她用铁丝网把他捆住,绑上砖头,抛进了她家后面的池塘。喂,吉姆,外线怎么拨?”
她嘶喊得如此用力,干涸的喉咙疼得像被一把火烧过,玛丽·贝斯知道自己的声带已受到永久性伤害。
走在树木边缘的那个传教士停了下来。他单肩背着箱形背包,手中拿着一个像是除草剂的桶,正四处张望。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玛丽·贝斯心中不停地呐喊。强忍着喉咙疼痛,她又努力地试了一次。“我在这儿!救救我!”
他瞄了一眼木屋,但又迈步走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加勒特·汉隆弹打指甲的声音,想到他濡湿的眼睛和坚硬的勃起,想到她父亲勇敢的死亡,想到弗吉妮亚·戴尔……她再次拼了命喊出这辈子最响亮的一声尖叫。
这次终于让传教士停步了。他再次朝木屋望过来。他摘下帽子,把背包和桶卸在地上,朝她这里跑来。
谢天谢地……她开始啜泣。哦,谢谢!
这个人很瘦,晒得很黑。年纪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但身材还保持得很好。看得出经常从事户外运动。
“怎么了?”他喊着,气喘吁吁。当他跑到五十英尺远时,停止奔跑改成快步行走。“你没事吧?”
“救救我!”
她张口叫道。喉部的剧痛再次排山倒海地袭来。她又咳出一些血。
他小心戒备地走到破碎的窗户旁边,看着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
“你需要帮忙吗?”
“我出不去,有人把我绑架到这里来——”
“绑架?”
玛丽·贝斯擦了擦脸,脸上全是汗水和因得救而流下的宽慰之泪。“我被田纳斯康纳镇的一个高中男生绑架。”
“等等……我知道这件事,新闻报道了。你就是被那小子绑架的人?”
“没错。”
“他现在人呢?”
她想马上回答,但她的喉咙实在太痛了。她深吸一口气,顿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他昨晚就离开了。求求你……你有水吗?”
“有水壶,在我的装备里。我去取来。”
“请你报警。你有电话吗?”
“我身上没有。”他摇摇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承包了郡政府的工程。”他歪头指向那边的背包和水桶。“我们在铲除大麻,那些小子种在这里。郡政府给我们配了手机,但我一直懒得带。你伤得很重?”他看着她的头部,上面的血已凝结成块。
“我还好。但……水。我需要水。”
他快步走回树林,在这短暂的时间中,玛丽·贝斯陷入无缘的恐惧里,害怕他就此一去不回。但他一拿起橄榄绿的水壶就又跑回木屋。她双手颤抖着捧起水壶,强迫自己要慢慢喝。水壶里的水又热又有土腥味,但她觉得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我想办法救你出来,”这男人说。他走到木屋正门前。一会儿,她听见一声微小的碰撞声,知道他不是用脚,就是用肩想把这门撞开。又一声响,紧接着又有两声传来。他捡起一块石头砸向大门,但仍然无济于事。他走回窗户的横杆前。“门动也不动。”他擦拭额上的汗珠,一边检查窗户上的横杆。“天啊,他在这里盖了个监牢。就算是用钢锯也得锯上几个钟头。这样吧,我去找人帮忙。你叫什么名字?”
“玛丽·贝斯·麦康奈尔。”
“我去打电话报警,叫他们来救你出来。”
“求求你,别去太久。”
“我有个朋友住在不远的地方,我会去那里打九一一报案,然后我们马上就会回来。那小子……他身上有枪吗?”
“不知道,没看见过。但我不敢保证。”
“你耐心坐好,玛丽·贝斯,你不会有事的。我平常不太跑步,但看来今天非跑不可了。”他转身,往旷野草地那边跑去。
“先生……谢谢你。”
但他没有听到她的感谢。他全力奔过莎草和高草丛,消失在树林里,连扔在地上的装备也没顾上收。玛丽·贝斯一直站在窗前,手中捧着那个水壶,宛如捧着一个新生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