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又移开氧气面罩说:“我从救生艇上摔了出去。‘幽灵’,也就是船上的蛇头看见我,走到海边向我开了一枪,但没打中。我潜入水里,原以为没事了,待我回到水面换气,发现他就等在那儿,又对我开了一枪,这次打中我了。我假装死了。当我再抬起头看他时,只见他上了一辆红色的汽车离开了。后来我想游上岸,却做不到,只能抱着礁石等待救援。”
萨克斯仔细看这个男人。他相当英俊,体格很强健。她最近在电视上看过一个有关中国的特别报道,了解到中国人和美国人不同:美国人会定期从事一些休闲运动,尽管动机多半出于虚荣心,但许多中国人一辈子都在工作。
担架上的男人问:“其他人呢?”他又咳了起来,并且感到一阵痉挛。医护人员让他咳出了一些水,等他咳嗽稍缓,便立即把氧气面罩戴回他的脸上,医务人员对萨克斯说:“抱歉,警官,他现在需要吸一点氧气。”
但是约翰·宋自己把氧气罩摘下又问:“其他人呢?他们都平安吗?”
在警察的侦讯程序中,并没有规定可以向目击证人透露信息。但她从他的眼神感到他真的关心这件事,便告诉他实情:“很遗憾,有两个人被杀了。”
他闭上眼睛,右手紧紧捏着他挂在脖子上的一块石头护身符。
“救生艇上有几个人?”她问。
他想了一下,然后说:“共十四个。”他立即反问道,“‘幽灵’逃脱了?”
“我们正在四处寻找他。”
约翰·宋脸上出现厌恶的表情,右手又使劲捏紧了护身符。
医护人员把这位偷渡者身上的皮夹递给萨克斯。她翻开检查皮夹里的东西,外面的证件都被海水浸湿了,而且绝大部分都是中文字。不过,她还是找到一张用英文书写的卡片,上面注明了这个人的身份为宋凯医生。
“凯?这是你的名字吗?”
他点点头。
“你是医生?”
“是。”
“医院的大夫?”
他点点头。
萨克斯看见皮夹里还有一张照片,里面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她一想到他们可能仍留在那艘沉船里,顿时感到一阵寒意。
“你的……”她的声音越说越小。
约翰·宋明白她的意思。“你说我的孩子?他们都在福州的家里,和我父母住在一起。”
站住一旁的医护人员一脸不高兴,他们不希望担架上的病人一直摘下氧气罩,但萨克斯仍有话要问。“宋医生,你知道‘幽灵’会去哪里吗?他在美国有没有房子或住处?有公司吗?有没有朋友?”
“不知道。他从不和我们说话,不和我们打任何交道。他对待我们就像对待牲口一样。”
“其他偷渡者呢?你知道他们会到哪里去吗?”
约翰·宋摇摇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原本按计划我们应该先到纽约的一个地方躲藏起来,可是他们没告诉我们是什么地方。”他把目光转回海面,“原先我们还以为海岸警卫队对我们开炮攻击,后来才知道是‘幽灵’炸船。”他的语气显露出害怕,“他把门锁上,把我们全关在货舱中,然后把船炸沉,所有人都还在船上。”
一辆黑色汽车驶来,在救援车辆旁的沙地上停下来,车上下来一位穿西装的男人。这个人是移民局官员,萨克斯记得,他们在杰斐逊港见过面。这个人穿了一件风衣,里面是西装,他穿过沙地走过来。萨克斯把约翰·宋的皮夹递给他,他翻了翻,便在担架旁蹲下。“宋医生,我是美国政府移民局的代表。请问,你身上有合法护照和签证吗?”
萨克斯觉得这问题即使算不上挑衅,也算得上无聊。但她猜想,这或许是执法者必须要执行的程序。
“没有。”约翰·宋回答。
移民局官员转身问医护人员,问道:“他的状况如何?”
“他没有生命危险,但必须先接受治疗。要把他送到哪个区呢?”
这时萨克斯插了进来,向移民局官员要求:“能把他送到曼哈顿的拘留所吗?他是这件案子的目击证人,在那边我们有充足的警力可以保护他。”
移民局官员耸耸肩。“我无所谓,我只要把文件填一填就行了。”
萨克斯试着动了一下两条腿,疼痛立即传遍膝盖和腰,她痛苦地皱了一下眉头。约翰·宋看见她的表情,便低声衷心地对她说:“谢谢你,小姐。”
“谢什么?”
“你救了我一命。”
她的目光和他黑色的眼珠交会了一下,她点点头。接着,医护人员替他把氧气罩给戴上。
阿米莉亚·萨克斯注意到一道白光。她回过头,看见自己那辆卡马诺跑车的左侧车门是开着的,而狂风正把她刚才写有犯罪现场概要的纸张刮向海洋。她皱了一下眉,快步向车走去。